九 (第3/3页)

只剩气声，“霍中书同志……”

    “别说话了，很快就到安全的地方了。你的伤急需处理。”霍中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座位上的青年人，细碎的头发被汗打湿，贴在前额上。他随即想到他的名字，余晏冬，突然就知道自己为何对这张脸如此熟悉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

    霍中书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安全的据点，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余晏冬进了房间，把他放到了沙发上。

    “我来取子弹。”宁喻章递给他一块卷起来的毛巾让他咬着，示意霍中书去准备器械，“你们两个摁住他。”

    余晏冬不甚明显地提了提嘴角，想说自己也没力气挣扎了。失血让他向来红润的嘴唇都变得苍白，头脑更是昏沉。

    他不是第一次受枪伤，只是以前在军队都是由军医处理。

    以前……

    “呃！”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被迫停止了回忆，肌rou反射性地绷紧。

    “忍着点。”

    那感觉像是有人要生生把他的腹肌撕裂，又在他身体里搅动，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腹腔都开始抽搐。他不知道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多久，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

    “好了。”宁喻章将带血的子弹扔掉，本来已经止住的血因为刚才那一番搅弄又变得一片血rou模糊。他用湿毛巾清理了一下伤口，放上敷料，用绷带绕着他的腰一圈圈缠起来。

    持续的失血和疼痛，让余晏冬的意识浮浮沉沉。他脑中突然闪回开枪的那一瞬——不知道沈亦温有没有认出自己。如果没有的话，他为什么要用那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开枪后这么怕过，怕自己枪法不准，怕伤到他，怕身份暴露，怕对方推开自己，想得太多，以至于没能在看到张以尧举起的枪口时及时躲避。

    “你干嘛？”宁喻章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强势地把他摁回去，“老实待着，都这样了还想去哪？”

    余晏冬没有回答，无力地倒回沙发上。

    “这是你要我保管的东西。”霍中书掏出怀表，放进他手里，“你……你和余秋是什么关系？”

    余晏冬睁开眼看向他，浅笑了一下，并不意外：“她是我jiejie。”为了不连累家人，他jiejie很早就把名字从余晏秋改成余秋了，后来几乎没有人知道他jiejie还有个曾用名。

    虽然大概猜到两人的关系，但亲口听他说出来，霍中书的嘴唇还是不禁颤抖起来。他张张合合了几次，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宽厚的手掌轻轻摁在余晏冬的肩膀上。

    见余晏冬老实下来，宁喻章也总算能放松下来，他神情郑重地对霍中书道：“刚才情势危急，来不及多说，今天多亏你的帮助，不胜感激。”

    “言重了。”霍中书一摆手，“你也说了和我们是合作关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略一犹豫，还是问道：“不知我能否冒昧问一句，你口中的合作……具体是什么呢？”

    宁喻章看了一眼沉睡的余晏冬：“我们借一步说话，让他好好休息吧。”

    余晏冬觉得他自己并没有睡着，他仍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却无法睁开眼，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好像被困在了海底，拼命地挣扎想要浮上来，潜意识里他似乎要去找什么人，而且很着急。

    他看着头顶那一束光，使劲浑身力气向上游，眼看着那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哈！唔……”余晏冬猛地坐起来，又因为牵到了伤口，疼得弯下腰去。他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凌晨五点了。

    他赶忙起来，抓过旁边放着的衣服，匆匆换好就要走。

    “诶，你去哪啊？”旁边赵志国被他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没事，你睡吧，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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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哪来的家啊……”赵志国嘟囔了一声，没一会儿，鼾声又渐渐响起。

    见他睡着，余晏冬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这个点天还黑着，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敢耽搁，只能一路跑回了他和沈亦温住的地方。屋里没有人，走廊上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几个陶瓷娃娃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没有犹豫，转身就出了家门。如果家里没人的话，那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仓库了。

    他本就负伤，这一宿几乎没怎么休息，刚刚又一路跑回家，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好在这个点黄包车车夫也都陆续出来，余晏冬跑到一半实在没力气，便拦了辆车，摸出钱来递过去，说了地址。

    等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站在门前，伤口一阵阵地抽痛，只能无力地扶着门框。沈亦温颓然地靠墙坐着，紧闭着眼，眉头皱得很紧。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映着从他身后漏进来的光，格外好看。下一秒，只见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眼眶落下。他没法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但他仅仅只是看着对方，便觉得心里酸胀得要炸开了。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释然了——原来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他压下心口的酸涩，尽力做出一个自然的微笑来：“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