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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淤青 (第4/4页)

关键寄希望于并不存在的超能力。觉得如果我能短暂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或许就能明白肖晓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会生平第一次迷信,坚定地认为一个从不下雪的地方突然降雪,真的是上天对冤情降下的旨意。

    寒假的前一天,我在学校里被人指控为绑架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肖晓口中的父亲,他挣脱了肖晓和她mama试图控制住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手里甩出的空酒瓶擦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在瓷砖地上炸开了花。

    我按照教导主任的要求解释了来龙去脉,也回答了自己和肖晓的关系,他在旁边翻了好久的花名册,确认我真的是女生后,态度才稍微变得和缓下来。

    “朋友?朋友怎么了!朋友才最有可能绑架成功。”

    “老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疼都来不及,她居然还教唆我女儿和她逃跑,您评评理,要是真被拐走了,我和她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肖晓和她mama像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偶,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听他凭空捏造自己对妻女的爱与珍惜,一件一件地指控那些我从未作出过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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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主观的证词不会被法庭接受,但对于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高中,如果其中一方服软就能够解决问题,那纠结真相也就没有了意义。

    我不可能当场撩开肖晓的衣服,用那些淤青指控她父亲的暴行。

    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我的沉默成了班主任强迫我低头示弱的帮凶,他指责我的不对,暴露我的隐私,给我冠上无家教的野孩子罪名,以此来缓解肖晓父亲的怒气,他那厚实有力的右手一直压在我的后背上,一次又一次地逼迫我鞠躬道歉。

    “快说啊,快说对不起。”

    “不好意思啊肖晓爸爸,这孩子父母很忙,平时没有空管她,所以犯了点小错误,孩子也不容易,您也理解一下。”

    我望着肖晓,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借着回教室拿书的理由,肖晓追出办公室向我道歉,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得很快,她一脸紧张地望向办公室,一边和我拉开距离。

    “为什么要道歉,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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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按照你爸爸说的那样做,他会不再打你吗?”

    她不敢抬头看我,怯生生地回了一句:“也许吧。”

    “从校门走出去就是寒假了。”

    “没事的话就先回家吧,别又让你爸爸看到了。”

    “如果我不逃跑,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只要我还在忍受,我的家是不是就不会变成悲剧了。”

    “我不知道。”

    我长叹了口气,为肖晓,为我自己,为我曾经坚不可摧的个人主义,为寒假前这个离谱的插曲。

    “但强迫自己不好。”

    “起码在疼的时候,要说自己很疼。”

    直到最后,我都没能看到肖晓的脸。

    肖晓的死讯像愚人节过分的玩笑一样,公然挂在班级群的通知栏里。

    我不知道班长的转述是否真实,她说肖晓因车祸而死,为了追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在车道上跑了起来,对向车道上酒驾的人冲破了护栏,车头直直向她奔来。

    当场死亡。

    肖晓的一生,简单又干脆的在17岁的冬天结束了。

    她的葬礼在死后的第三天举行,吝啬的父亲借用了上一位死者还没来得及撤掉的灵堂,只把相片换成了她的——为了高考特意去拍的证件照。

    周围的同学进了灵堂就开始呜呜的哭,手上拿着的白色菊花也随着身体一起颤抖,把花瓣抖得七零八落。我们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排成一列长得像贪吃蛇的队伍,按照规定好的路线,从棺木的右侧进入,一路绕到遗像面前,放下手里用以悼念的花,再离开灵堂。

    排在我前面的人,无一例外,都不敢在绕棺的时候看向她,可能是害怕看到车祸死者破碎可怕的模样吧。

    多亏了入殓师,躺在那里的肖晓依旧干净漂亮。如果不去看她额头上的伤疤,毫无血色的嘴唇,和身下的棺木,我甚至会认为,她不过是在不合适的地方睡着了而已。

    肖晓的父亲不愿再招待宾客,在仪式结束后便驱散了人群,让班主任把我们送回去。她的棺材在父母和工作人员的合力之下,被推往火化间的方向。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一窝蜂地挤进了那间灵堂,把我们刚刚排队献给肖晓的花,一根接一根地丢进了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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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收假了,今天就剩几个小时能玩了。”

    走在我前面的男生向他身旁的人抱怨道,我听到了很多应和的声音,听到他们纷纷表示,自己宝贵的假期被浪费掉了。

    好在大家都统一穿着黑色的外套,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我得以顺利离开队伍,向肖晓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肖晓的名字排在显示屏的第五位,名字后跟着的数字17,在一众老年人之间,显得尤为突兀。

    四点十一分开始,四点五十四分结束,在这短短的43分钟里,肖晓被火烧成了拼不完整的骨块与粉末,被人用夹子挑挑拣拣,丢进黑色的骨灰坛里封存了起来。

    是好事,我安慰自己说。这怎么不能算作一件好事呢,肖晓成功逃跑了,她再也不会被淤青污染,不用成为承载他人一切的容器,不用再苦心维系着那个名为家的幻境。

    只是跑得太快,太远了,我得过很久才能够追上罢了。

    淤青依旧不定期地出现在我身上。

    某天早晨,当我照例站在镜子前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脖子后长了一块淤青,它和我第一次看见的肖晓的淤青,出现在同一个位置。再仔细摸摸,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它像胎记一样,突起了薄薄的一层皮rou。

    人会在成年后突然长出胎记吗?我有点好奇,但又觉得无关紧要,毕竟我的身上总会出现淤青,胎记不过是永久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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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道淤青却始终没消,只是反反复复,在同一个位置上留下不同的颜色,我渐渐能感觉到淤青带来的疼痛了。

    肖晓之前说过,是淤青让她认识了我,她还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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