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在一个公司上班的日常 (第1/1页)

    他大四时候开始着手准备简历，洋洋洒洒写了20多页，印成厚厚一摞。我拿在手上掂了掂：“写自传呢？没用的废话不要写。”

    他蜷着一条腿，枕着我的肩膀：“显得我重视嘛……而且什么叫废话，这不是尽量详细的介绍自己吗？”

    我拿在手上略翻了翻：“像这种喜欢骑行，喜欢登山，就不要往里写了。会弹吉他会架子鼓，你这个简历准备给哪个乐队？你知不知道每年这时候hr会收多少简历？……算了，你走吧，等我给你改。”

    最终他还是过了面试，兴高采烈地把新做的工牌给我看：“明天起我就正式开启给航哥打工的生活了！”

    我将他揽在怀里，笑道：“我赚的每一分都是你的，是我替你打工，小祖宗。”

    为他上下班方便，我替他在公司旁边租了一个小一居室，又添置了不少东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还缺什么，但一时想不到。不过他拿着我的副卡，想来需要什么也能自己买。

    他与我级别差得太多，真在一个公司上班，也不太能见到。唯一见面多些的时候，就是早上一起等电梯。等电梯的人许多，见我来了纷纷问候道：“卓总早。”我冲他们笑笑：“早！”

    这时候他才背着个双肩包，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把最后一口早餐塞进嘴里，迅速拍了拍手。我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家住这么近，还卡点来！他向来不怕我，冲我扬起一个笑脸：“航哥早啊！”

    周围的人顿时都看着他，我眉头皱得更深了，瞪了他一眼：你就非得搞这个特殊是吧？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眼神在周围人脸上转了一圈，才想起来，尴尴尬尬地改口：“哦，好吧……对不起，卓总……”

    我将视线收回来，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给他：“把衣领理好，嘴擦干净。”

    电梯门在这时候开了，我伸手示意其他人先上，他竟然就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也想等其他人先走。我看了看表：“你这趟不上去，打卡就迟了。”

    他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越过我：“对不起对不起，让一让借过……”

    等我到了办公室，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发了个躺平流泪的表情包：“社死，呜呜呜，哥在公司也凶巴巴的……”

    我将手机扔在桌上，长叹一口气：就不应该让他跟我一个公司上班。他哪儿是来工作的，他就纯属是来玩的。

    他大学时候与我发消息聊天，我不知道他们的课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工作了我一看就知道他在摸鱼划水，忍不住替他紧张：“小心你们小组长看见了骂你！”

    他发过来一个挤眼吐舌头的表情包：哥，我想你嘛……

    我原本与他的小组长并不相熟，大概也就是等电梯时候见过几面。如今他每天早上祈祷别挨小组长骂，我也在祈祷小组长别骂他——小孩长大了，可不如小时候好哄。偶尔被他们部门负责人说两句，更不得了，回到家里要哼唧半天：“他傻逼吧？我签的是劳动合同，又不是卖身契，用什么头像他都要管……”

    我将他微信头像刷新了一遍，居然是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底下写着“啊对对对”。不想让领导管，起码别先针对领导啊！我说：“嘉阳，这个真不行，你已经不是学生了……”

    他委委屈屈地将头像换掉。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小人，其实点开放大，左上角还有一行小字：儿子又来关心爹了？

    第二天见到他们部门的负责人，我恨不得给他磕一个。

    相比起部门负责人骂他，还是他骂负责人的时候更多。晚上9点多他给我发消息来，说在加班：“他让我们加班，自己到点就走了！就我们几个冤大头在这里忙，饭都没吃！”

    我连忙问他：“想吃什么？”

    他给我发了个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50的表情包。于是我给所有留下来加班的人都点了肯德基外卖，专门提了两大包去他们办公室：“大家辛苦了，吃点东西吧。前台还有，不够再去拿。”

    一堆年轻人呜哇乱叫，七嘴八舌地说：“谢谢卓总！”其中有一个人问道：“卓总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还没说话，他插嘴道：“卓总一般不吃晚饭的。”

    那人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站定了，抱着胳膊看他怎么圆，他嘴里塞着鸡翅：“卓总基本都是每天4点钟吃饭啊，你没发现吗？他每天只吃两顿，保持身材，是吧？”

    他朝我一扬下巴，我心里觉得好笑，走过去敲敲他的办公桌：“是。吃完了赶紧下班。”

    周末的时候他就来我家里，和我一起住。我一进家门，就看到他抱着一盆麻辣小龙虾：“哥，快来，给你扒半天了！”

    我去洗了手，夹起一颗虾尾喂到他嘴里：“怎么了？看你心情不错。”

    他一边嚼着虾，一边说：“我们小组长跟我说有一个很大的项目要交给我，最重要的是可以直接找你汇报工作。怎么样，不错吧？”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我亲了亲他的耳朵：“你这是得罪谁了？他们都把你卖了，要你背锅呢。”

    “管他呢，卖也是卖给你了。”他手里顿了一下，又继续扒着龙虾尾，“无非是觉得我马屁精呗。我都叫了多少年航哥，有时候就顺嘴了，有什么办法？他们说我还不如直接叫爸爸……”他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办啊爸爸？还真让他们歪打正着猜准了。”

    有了来我办公室的借口，他隔三差五就跑来，汇报工作倒成了次要的。这项目是大，一堆烂尾楼而已，他根本干不了。我知道大家在冷眼等着，看他是平步青云，还是栽个大跟头。他黏我黏得太过了，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实习生样子。在别人看来全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而此风断不可长。

    我劝他辞职去读个研究生，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拿到离职手续的第二天，他们部门负责人就找上我，迟疑地开口道：“我们部门刚刚辞职的许嘉阳，跟您是亲戚吗？”

    我盯了他两秒，还是开口道：“是我家小朋友，承蒙费心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没听说您结婚了啊，平时也没见过您夫人……”

    “没结过婚。”我说道，“他母亲去世了。”其实前后两句都是实话，但我知道他一定会自己组成一个新的故事。

    这时候许嘉阳正好走过来，远远就又乖又甜地喊了一声：“爸爸！”他赶忙跑了两步，来到我身边，“下班了吗？我来接你，给你当司机。”

    好了，他计划得逞，这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将车钥匙递到他手里，他一边倒退一边笑眯眯地挥手道：“王部长您慢走，再见！”

    坐到车上之后我才问他：“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跟他说了啥。”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我：“你看，我啥也没有说。”

    微信里是他几个小时之前发出去的消息，在他们部门内部小群里，只是平平无奇的几句客套话，诸如：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关心和支持，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度共事。不过头像又换了，换成他12岁那年儿童节，拿着“三好学生”奖状，我揽着他肩膀的照片。那时候他个子还不够高，脸上rou乎乎的，一脸憨笑，与现在差别很大。不过奖状上倒是明明白白写着：许嘉阳同学。

    他一边开车，一边发出得意洋洋的大笑：“我让他喜欢看人头像！哈哈哈哈哈哈……可憋死我了，航哥，你都不知道他在背后说你什么！他说你条件这么好，却不结婚，肯定是那方面不行。我就是要在他面前叫你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汗流浃背了吧，王部长？”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谁不是谁的八卦素材？在之前那个公司就已经有人这么说了。只是我看着他开怀的侧脸，还是笑起来：“那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