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成蝶_2-0折翼的鸟(萧信诚)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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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折翼的鸟(萧信诚) (第1/1页)

    「你这孩子,命中带煞。」

    算命摊很简陋,一张摺叠桌上铺了一块卷着毛边的红布,几张填了八字的红纸散落在桌面。

    mama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好用力,几乎要陷进我的身T里。

    从她身上,传来很浓重的香灰味,重得像整座庙都压在她肩上。

    算命仙m0m0下巴的胡须,像八点档演的那样,身上的h袍泛着廉价的光泽,b冥纸上的金箔还要亮。

    「师傅,我们该怎麽办?」mama问。

    算命仙用狭长的眼睛盯着我看,叹了一口气:「避开凶险,注意人身安全。」

    他肯定不知道,这凶险跟我们就住在同一栋房子里。

    我们离开摊位前,mama买了一颗玉坠,算命仙用红绳穿过坠子,系在我的脖子上。

    沈甸甸的。

    回家的路上,mama走得很急,我必须小跑步才勉强跟得上她的脚步。

    mama急着在爸爸回家之前煮好晚餐。

    「等等回家你先待在房间里,等mama叫你。」

    我的房间在整个房子的角落,有两扇窗户,一扇能直接望见庭院,另一扇则紧贴着隔壁大楼的外墙,什麽都看不到。

    庭院里园丁栽种了一丛丛有金sE叶子的草木,我迟迟找不到机会问他,那些植物叫什麽名字。

    爸爸回家前的时间,流逝得悄然无声,只有厨房传来cH0U油烟机的声音,像战斗机在家里打转。我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桌前,执起画笔随意涂鸦,运气好的话,可以生出几个交得出去的作业,

    这次的主题是「家」,老师说为了庆祝连假,所以特意出了一个简单的题目,全班欢声鼓舞,好像只有我没有跟着欢呼。

    家的外墙,砌满灰白相间的砖瓦,大门仿金铜花雕缀饰,还有围做围篱的栏杆,黑sE细铸的铁杆,我试着涂上颜sE,却觉得违和,最後只留下铅笔草稿,然後加强光影对b。

    叩、叩、叩。

    「是mama。」

    我直接走到门边拉开门,mama轻巧地掠进门缝。

    「爸爸吃完了,你跟mama到餐厅吃。」

    mama牵着我的手,手很冷,我看见袖口下又多了新的瘀青。

    落光叶子的枯枝、斑驳的浅sE树g、脱落的树皮、被蛀空的树洞......这样虚无的景象突然浮现在我眼前。

    「mama你知不知道那些金sE的叶子叫什麽名字?」我轻声问。

    「嘘,小声点。」她瞥了紧闭的书房一眼。

    餐桌上的菜都凉掉了,还好饭是热的,mama装了一碗给我,自己则捧着小小的汤碗,一点一点夹食配菜。

    mama吃饭很安静,可能b松鼠啮咬果皮的声音还细碎。

    喀锵。

    我的筷子不小心掉到磁砖地上。

    mama的身T紧绷起来,她端着碗,一动也不动。

    我屏住呼x1,明知道一点用也没有。

    书房里头传来咆哮:「你们taMadE到底在吵什麽!」

    然後是愤怒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我自责地哭了起来。

    mama扔下碗筷,不用她摀住我的嘴里,我先咬住舌头,y是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後她将我包裹进怀里,我闻到药膏的薄荷味。

    「是谁?」爸爸的声音近在咫尺,在mama的背後。

    「不要打他。」mama说。

    爸爸噗嗤的笑出声。

    应该是椅子被甩到餐厅的另一侧,发出一声巨响。

    mama的怀抱瞬间被扯离,我没能抓住她,她像椅子一样也被摔到地上。

    「信诚你先回房间。」

    爸爸用昨天抱过我的手,打了mama。

    我没能回到房间。我也没能阻止爸爸。

    爸爸用打了mama的手,搧了自己耳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然後他用搧了自己耳光的手,将我和mama拥进怀里。

    我嚐到铁锈的味道,舌头被咬出了一个破洞。饭桌上的饭应该也凉掉了吧。

    爸爸以前从不打人,他会出席我的座谈会,他会带我去买玩具和画笔;他说要赚很多钱送我去学画画,要赚很多钱带mama出去玩。

    我们从小公寓,换到一间更大的房子,然後爸爸也换了,换成了一个像爸爸的陌生人。

    如果我不吵着要换到有庭院的房子,是不是原本的爸爸就会留下来?

    如果我不发出声音,是不是mama就不会被打了?

    如果我没出生,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信诚,你先回房间。」

    有一天我回到家时,爸爸已经在家了,他见我进门,抬头对我说。

    家里像被暴风席卷过,物品四散在各处,mama的房间大门敞开,里面空荡荡的,我好像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那天我刚满十三岁。

    原本落在mama身上的拳头,转而落到我的身上。

    伤痕恰好能被衣物遮挡住。

    强烈的东北季风过境,庭院的树下有一只被吹落的、折翼的幼鸟,还有呼x1,我抬头看向上头的鸟巢,巢里的鸟mama正在喂食巢内的幼鸟,我捧起受伤的鸟,举过头顶,希望鸟mama能看见牠,带牠回巢,但鸟mama飞走了,从牠上头经过。

    我把牠带回家照顾,没几天,牠就Si了。

    这也许就是牠的命。

    爸爸开始喝酒,我不讨厌他喝酒,因为他喝了酒就不会打人,但他会拉着我讲一些,我根本不想听的话。

    你跟爸爸姓萧,萧是大姓,将来都是要出人头地的。

    你去带mama回来,跟mama说,我之後再也不会打她了,跟她保证。

    我那麽辛苦工作就只为了给你们好生活,你们一个个不知感恩,跑的跑,躲的躲,当我这个人不存在啊?蛤?

    你去带mama回来。

    情况变得愈来愈失控。

    爸爸开始会在半夜冲进我的房间,一掌把我拍醒,然後毫无理由地对我拳打脚踢,伤痕愈来愈多,多到溢出袖口,这个家的秘密才爆裂於他人眼前。

    他们称之为家暴,家庭暴力。

    甚至有一条法律就叫家庭暴力防治法,在我出生後几年制定的。

    事情曝露之後,我和爸爸被隔离开来,我先是被送到中继之家,然後再被一对夫妻领养。

    直到搬进新的房间,我才想起,那一幅主题为「家」的作业,最後被选为特别奖,在毕业典礼当天展示在校园的走廊上。

    我才想起,自己还是不知道那些拥有金sE叶子的植物,到底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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