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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普鲁瑞尔 (第1/1页)
落日的余晖中,凉风卷起落叶,蝴蝶般穿过灰扑扑的楼群,落到了少年微卷的长发上。他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外套,下摆像是黑裙似铺散在台阶上,已经沾了不少草屑和碎叶,抱着盲杖巴巴望着入口的方向,看上去就像只走丢的小狗。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刻,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像看不见他似的,既不驱赶他,也不帮助他,就这样任由他呆呆地坐在大门旁的台阶上,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虽然明白穿着那身治安官制服,就代表少年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严穆还是忍不住起了许些怜悯。 他走到少年面前站定,敲了敲对方的盲杖,尽量温柔地开口:“普鲁瑞尔。” 少年慌张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试图往后避让。这幅无助可怜的模样,让严穆提起的警惕心开始动摇,直到对方慢一拍认出他的声音,冻得雪白的小脸上霎时露出欢喜的笑容,那点防备便彻底消散了。也不知是不是营养没跟上,普鲁瑞尔和五年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假若让他穿上休闲装,恐怕会被误认为高中生。 普鲁瑞尔受宠若惊地抓住严穆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拍了拍衣摆,可惜除了让草屑飘到了另一块布料上,并没让形象整洁一些。严穆叹息一声,半蹲下来替他整理。 “学长……终于,又见面了,”普鲁瑞尔小声道,刘海被风吹起,露出底下灰暗无神的双眼,剔透得像是玻璃橱柜里的人偶,却因为两颊浮上的红晕变得生动了些,“您一直不来,我还以为……总之,我一定会努力辅助您,绝对不会拖您后腿的!” 严穆迟疑了片刻,在感到掌下开始颤抖的身躯后,还是轻轻嗯了声。 “小心普鲁瑞尔,”任辛提醒道,“无论他恳求什么,不要答应他。” 严穆问:“因为他的能力?” 任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忽的变回了轻浮的状态:“你不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吧?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我年老色衰人老珠黄……” 严穆懒得听他耍宝,披上外套便直接出了门。异处局的办公所离居住区很远,他的住所又很偏僻——不完全是资金问题,那个地方未纳入监控系统,私下行动更方便——花了点时间才回去,便见到了秋风中的迷路小狗,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那是他入学后的几个月,偶然碰见了被推搡到地、差点被人群踩上的普鲁瑞尔。少年没有穿学院的制服,而是一身充满缝补痕迹的宽大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盖住眼睛,看上去就像个落魄的乞儿。就算如此,这样的欺凌也过分了。 那时的严穆因为无法使用能力,一直受同学排挤,心里对能力者早就反感异常,从口角演变成斗殴也不是罕事。大部分低年级的能力者别说开发能力,连熟练使用都无法做到,斗殴的胜负最后往往取决于单纯的拳脚,于是严穆反倒被传成了“欺凌者”,也就是所谓的校霸。 虽然成了全校师生的眼中钉,但这个名头也会让事情变得特别方便,比如这种时刻。严穆不过是面色不善地过去看了眼那些学生,便把他们吓得纷纷往后退了一大步,露出了围在中间的小乞丐。 小乞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叫严穆心底一跳,彻底动了怒。 “还在这里干嘛,滚远点,”他睥向周围的人,语气低沉,“还是说,你们想让我帮忙?” 等人走光了,严穆便卸了架势,蹲下来摇了摇小乞丐:“我马上带你去医院,还撑得住吗?” 小乞丐咕哝了一声,严穆没听清,正想俯下身,耳边便炸开一串响亮的咕噜声。 原来只是饿晕了。严穆又好气又好笑,见他整个人龟缩成一团,干脆提起少年的衣领,拎小猫似提溜着去了食堂。 片刻后,看着桌子上几乎垒成小山的盘子,严穆眼角抽了抽。在更多人看过来之前,他敲了敲桌子,叫停了埋头苦吃最后一盘的少年:“你怎么会在这里?异能学院的出入很严格,非法入内者会被流放到边境。算了,不管你怎么进来的,没有下一次,吃完……”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他的警告。 少年怯怯地看着他,两颊还鼓囊囊地塞着食物,自以为隐蔽地往喉口送,却被溢满的食物呛得不上不下,一边敲着胸口一边迅速捂住了嘴巴,艰难地咽了下去。 严穆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的水杯推了过去。 “谢……谢谢,”少年受宠若惊道,“我是……普鲁瑞尔,那个,我,不是非法……是合法的,嗯,大概。” 闻言,严穆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苍白、瘦弱、阴郁、懦弱,完全是只营养不良的猫崽子。 但灵能力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渴求它的人得不到它,没有资格的人却受它眷顾。 “是吗,”严穆冷淡下来,努力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嫉妒和憎恶,“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普鲁瑞尔却胆大起来,抓住他的袖子问:“您、您的名字呢?”在他不善的凝视下,这胆子又慢慢冷却下来,却依旧不愿放手:“呜……如果、如果您不愿意告诉我,也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您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我以为……我是说,我以为,我们能做朋友。” 两个被排挤的孩子,或许可以相互依偎、相互温暖,携手抵抗其他人的恶意——事实上完全相反,严穆只是愈发不耐烦。 为什么这种人都能被灵能选中,而他不行呢?为什么这种人都能笑出来,而他不行呢?交朋友更是个笑话,双亲惨死的景象仍在睡梦中折磨他,时刻提醒着他,他的生命、他的时间,都应该用来磨炼自己,也只有在极致的疲惫中,梦魇才会短暂消退,以至于他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复仇,还是短暂的安心,才如此拼命变强。 普鲁瑞尔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其他能力者一样,坐拥着天生的财富,只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烦恼,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滚吧,”他甩开对方,狞笑道,“还是你想让我帮你?” 严穆打开门,却没听见普鲁瑞尔跟上的声音。他扭头看去,少年吸着鼻子站在敞开的门口,冻得通红的双手攥着衣角,就算看不清眼睛,也能察觉到过分明显的渴望和担忧。 他就像一盆害羞草,柔嫩敏感,却又热烈真诚,让严穆无法真正狠下心。就像普鲁瑞尔其实比他的年级还高,却一直坚持叫他学长,因为少年长得幼态,叫起来不显突兀,严穆就任他去了。 “怎么,要我抱你进来?”严穆开了灯,见少年还是伫在原地,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悄悄靠近过去,一把揽住少年的肩膀和膝盖抱了起来,成功把人吓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普鲁瑞尔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阵,终于摸到了严穆的皮肤,却只是浅浅搭着。 “我可以吗?”他小心地问。 被恶作剧的对象如此乖顺,反倒让严穆熄了逗弄的心思,随意应了一声,便把人放在门口的矮凳上,蹲下身帮他脱下靴子。他从没预想过第二个人的存在,租屋没有备用拖鞋,加上普鲁瑞尔看不见,干脆就继续抱着人到了沙发上。 “开始说正事吧。” 被叫到的少年顿时坐直了身体,明明该是治安官监视执行官,到这里却掉了个。 严穆翘着二郎腿,上下审视着许久未见的旧友:“你要怎么‘辅助’我,普鲁瑞尔,还是叫你,‘灵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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