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温柔的刀刃 (第1/1页)

    同居的壳变得越来越奇怪，内里滋生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菌群：一种是吴子延拼命灌溉的、名为“亲密”的温室花朵；另一种是辛唯申在心底Y暗处培育的、剧毒的杀意之藤。

    吴子延渴望联系，一种紧密的、温柔的、能彼此融入的联系。他笨拙地尝试着。

    他会约她去看电影，JiNg心挑选一部评价不错的Ai情文艺片。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手心微Sh。辛唯申没有拒绝，任由他握着，目光却空洞地落在银幕上，心里想的却是主角如果从那栋出现过的大楼顶端坠落，镜头该如何运镜才能呈现出最美的破碎感。散场後，他兴奋地和她讨论剧情，说男nV主角的错过多麽遗憾。

    他会带她去一家他发现的、隐藏在巷弄里的小餐馆，献宝似的点她可能Ai吃的菜。她安静地吃着，偶尔点头说「还可以」。他却因此高兴半天，絮絮叨叨地说起这家店的老板的故事，说下次再带她来试别的菜sE。

    他会羞赧却坚持地搂着她，手指轻轻梳理她汗Sh的头发，低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絮语：「楼下便利店新到了一种焦糖布丁，明天买给你尝尝？」或者「yAn台那盆薄荷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周末我们给它换个大点的盆吧？」

    辛唯申在这种极致亲密的时刻，总会显出一种奇异的冷酷。她常常会推开他，径自去浴室冲洗，留下他一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床侧。或者，她只是静静躺着，任由他拥抱，身T却像一块没有回温的玉，不拒绝，也不回应，彷佛刚才的激烈与她无关。

    然而，在日常的琐碎里，她又会展现出另一种面貌，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她会在他熬夜写作後轻微感冒时，沉默地煮一锅nongnong的姜茶，放在他床头，不说一句关心的话，只是用杯底磕碰桌面的轻响提醒他。他会捧着那杯灼热的、带着辛辣暖意的茶，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会在他加班晚归时，将冷掉的饭菜重新热好，盖上保鲜膜放在桌上。她甚至会在他埋头写作，被散乱的稿纸和书籍淹没时，替他整理书桌，将写满的稿纸按页码一一理顺，把散落的笔放回笔筒。

    这些细微的、近乎本能的照料，於吴子延而言，是沙漠中的甘泉。他将这种沉默的关怀无限放大，并为之涂上一层温暖的釉彩。

    「唯申其实很温柔，」他在笔记本里写道，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欣喜，「她只是不擅长表达。那种照顾人的方式，有点笨拙，有点生y，但……很真心。让人安心。像小时候生病时，mama沉默地用手背试探额头的温度。她心里是有我的，只是用她的方式。」

    他将这种感觉误读为某种变相的“母X”，是他渴望已久的、稳固的亲密关系的证明。他沉溺在这种被照顾的错觉里，愈发依恋，也愈发看不清潜伏在温情脉脉之下的真正暗流。他甚至开始更积极地分享他的写作，试图用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温柔”，拉近彼此的距离。

    辛唯申冷眼看着他沉浸於这种虚假的温馨中，内心那片谋杀的剧本却在对b的强烈刺激下愈发清晰和狂热。他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对未来的期许，都像催化剂，加速着毒藤的生长。

    推他下楼？就在公寓那条昏暗的楼梯间。他那麽瘦小，很容易。摔下去的样子，会不会像一片无力的枯叶？

    毒杀？他习惯喝她泡的茶。无sE无味的东西，网上总能找到渠道。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喝下她亲手准备的Si亡，会是什麽感觉？

    烧毁一切？连同他的笔记本，他的存在证明，他那些该Si的、闪烁着天才光芒的文字，一起烧掉。让火焰吞噬所有，包括她无法企及的天赋，让一切都归於虚无，就像他从未来过。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反覆上演，JiNg雕细琢，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的娱乐，是她对抗自身无能感和吞噬X嫉妒的唯一方式。

    终於，她决定付诸笔端。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测试。测试她自己是否真有践行的冷酷，也测试他—这个她看不透的、能写出黑暗却对现实毫无防备的“天才”。

    她将自己最满意的、关於一场完美谋杀的构想写了下来。冷静，JiNg确，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法医报告。她将打印出来的几页纸，随意地扔在客厅茶几上，混在他的稿纸之中，像投下一颗沉默的炸弹。

    吴子延发现了。他读了。

    辛唯申靠在房间门框上，心脏在x腔里沉重地跳动，等待他的反应。是恐惧？厌恶？指责？她几乎能预见他惊恐的眼神，那将是她胜利的证明，证明她至少在“恶”的领域，b他更纯粹、更强大。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泛着一种激动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同类。

    「唯申，」他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不掺杂质的惊叹，「这写得……太好了！」

    「……」辛唯申愣住了，全身的血Ye似乎瞬间凝固。

    「那种冷静的笔触！把谋杀当作一种纯粹的技术来剖析！还有这个诡计的设计，逻辑严密，又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美感！」他兴奋地站起来，拿着那几页纸走向她，像是发现了绝世瑰宝，急於与创作者分享狂喜，「你真的很有才华！我从没读过这麽……特别的东西！这b我想过的任何点子都更冷酷，也更纯粹！」

    他的赞美像一把烧红的铁签，并非刺穿，而是熨烫过了辛唯申所有的预设和伪装，带来一种极致羞辱的灼痛。

    世界安静了几秒。她看着他那张诚挚的、为她感到骄傲的脸，听着他发自内心的、对她“Si亡”的专业级褒奖，彷佛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个虚构的故事桥段。

    一GU极其复杂、极其暴烈的情绪猛地炸开。

    一方面，是她渴望已久的、关於她写作才华的认同。来自这个她内心深处承认其天赋的人。这认同甜美如毒药，让她瞬间晕眩。

    另一方面，是更庞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荒谬感和愤怒。

    你夸奖我？

    你竟然用这种纯粹的、不带杂质的、甚至带着惺惺相惜的欣赏，来夸奖我笔下的谋杀？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字里行间翻涌的恶意，有多少是冲着你去的吗？这几乎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终局！

    你难道感觉不到，这纸张上散发的冰冷，足以冻结所有你所以为的日常温情吗？

    你夸奖我写的……如何杀Si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这份称赞，没有拉近距离，反而成了最深的讽刺和最遥远的隔阂。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败——她无法像他一样，纯粹地为故事本身而兴奋，她的创作永远与现实的嫉妒和毁灭慾望缠绕在一起。也照出了他的“无知”或“纯粹”——他天真地沉浸於文学的世界，对现实中迫近的、以他为蓝本的恶意毫无察觉，甚至为之喝彩。

    既是她渴望的认同，也是彻底压垮她的证明。她所有的Y暗谋划，在他纯粹的文学监赏力面前，变成了一场可笑而孤独的独角戏。

    她看着他亮晶晶的、毫无Y霾的、彷佛找到知音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搅，几乎作呕。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近乎痉挛的微笑。

    「是吗？你喜欢就好。」

    声音平静无波，彷佛刚才内心经历的山崩海啸从未发生。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尖啸，混合着嫉妒、羞耻、被看穿般的恐慌和一种彻底的绝望：

    杀意，在这一刻，从虚无的幻想，凝结成了坚y的、必须执行的现实。她必须毁灭他。不仅仅是为了窃取，更是为了抹杀这个让她无所遁形、让她自惭形Hui的对照存在。只有他的彻底消失，才能终结这令人疯狂的错位与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