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与告别 (第1/2页)

    奏汰从冗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发现身体并不是那么的轻盈。他感到虚弱、喉咙痒、呼吸不畅，这在不会生病的天宿人身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发现自己被层层叠叠的华美和服所包裹，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梦境……不，是他过去的记忆中的常服。除了略显陈旧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前是如梦似幻般的童话风房间，浅蓝配色的墙纸上画着穿着洋裙的小女孩，扑克士兵，挂着时钟的兔子，拿着茶杯的帽子先生……远处的茶几是蘑菇形状的，椅子像树桩，刻着一圈圈的年轮，吊灯里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光芒，像是萤火虫在飞舞。

    有些眼熟。奏汰扶住脑袋，在自己挤入过多回忆而拥挤不堪的脑海里搜寻了片刻，才回忆起来，这似乎是三花在他小时候给他看过的画册里的场景，取材于一个外星闻名的童话，好像叫……

    “爱丽丝梦游仙境。”从门外走来的是一名金发碧眸的男子。那正是天宿人就很难对他一无所知的知名雏态，天祥院英智。他微笑着，优雅地拉开椅子坐下，“或许画得并不是很完美，毕竟墙上的这些都是我根据记忆所制作出的复制品。我过去的童年玩伴喜爱这部童话，甚至创作了不少同人作品。但很可惜，正本早就遗失在了历史的长河，被风化成了碎末。”

    奏汰眨了眨眼，他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童年。对天宿人来说没有童年，他们一出生就是少年模样。他沉吟片刻，明白了面前人的真实身份。

    “大皇子永知？”

    作为国家顶尖科学家的孩子，他在形形色色的聚会上又很多与皇子见面的机会。现在反应过来，才觉得两人在气质与相貌上都有相似之处。

    “你的脑袋运转得很快呢，看来这次的复苏实验很顺利。”

    “复苏实验？”奏汰终于明白自己醒来后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这是我原来的身体？”

    “是的，我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呢。脆弱、美丽、虚弱，曾经占据了这个星球的我们只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除了智慧外一无所有。”

    奏汰没有接英智的话：“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开启伊甸之门。”

    “伊甸……之门？”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要在我死去的时候超度我成佛，送我去最喜欢的天堂。但没等到那一天，他就抛下我而去了。你看，童年玩伴什么的尽是不守约定的大骗子对吧？”

    “不过好在，他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很可惜，整个天宿人都没能来得及拆开这份礼物，就被鸠夺鹊巢。”

    英智cao控桌上的按钮，一张投影屏出现在奏汰的眼前。破败的大门，缠绕的紫藤，宗教意味浓厚的镂空符号，闪烁的光纹……即使是隔着不甚清晰的光屏，奏汰仍感觉心脏刺痛了一下，仿佛被谁轻轻扎了一下。奏汰茫然地低下头，抚摸心脏。

    英智笑了下。

    “感受到了吗？你与它之间的联系。”

    “这是一扇通往伊甸的门。当年，组委会认为，需要有一个人来掌握门的开关。而作为唯一掌握这项技术的人，你的mama不顾非议，把‘钥匙’与你的基因绑定在了一起……”

    奏汰想起最后一面时，mama的狂热的笑容。

    ——mama为你留下了巨大的宝物……

    好一会儿，奏汰才消化完，抬起头来：“这就是你复活我原来的身体的原因。”

    “是的。不过呢，让一具身体跨越三千年的时光重现于世，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也不确认你现在的身体还能保持多久，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几天，真是如夏虫一样短暂呢。另外，由于系统里已经有名为奏汰的灵魂了，由于程序冲突的原因……这一次死亡的话，大概就没有什么转世了吧。”

    “……所以，你千方百计把我复活，就为了帮你开扇门，然后去死？”

    “别这样说嘛，我可没那么无情。”英智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冲击杯壁，响起悦耳的声音，“我是为你想好后路的。曾经，有一位叫十条要的研究员研发出了能让契子与契主的灵魂融为一体的手段。”

    “说起来，过了三千年，成人仪式也发生了改变。在我们那个年代，孤星是直接杀死自己的爱人，夺走全部的灵魂的。但为了让相爱的人能延续生命，他们进化出了新的机制，他们选择把一半灵魂分享给自己的爱人，让爱人成为自己的附属品。契主和契子两个称呼，也从人类与移植了其基因的机器人，转为描述建立了伴侣关系的两名孤星……”

    “但他们为这种共存付出了代价。由于把原本完整的灵魂一分为二，契主与契子双方的寿命变得比过去的一半还少。契子也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再有隐私和自我。他们还无法远距离分开，一旦rou体分离，灵魂便无时无刻地感召对方，从而昼夜难寝……”

    “那名叫十条要的研究院便无法忍受这种事，便研发了这种禁忌的技术。灵魂回归之后，灵魂得到修补，寿命能长达千年，契子不再有激素紊乱的烦恼。更重要的是，他们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英智的语调如叙述一段爱情故事一般浪漫而又抒情，末了，他微笑地看向奏汰。

    “我说，你不心动吗？三千年来，你不知转了多少世，但你与你的契子最后走到一起的却寥寥无几。像这一世临门一脚无疾而终的，也不在少数。虽然，这也比我那位只自始至终都是普通人类，平凡的出生又平凡的死去的童年玩伴要好的多了。”

    奏汰并不接英智的话：“十条要的结局呢？”

    “试验成功了。他与他的契子共用身体，日夜相伴，自是满意这样的生活的。”英智端起茶，轻嗅茶叶的香气，“不过，因为一场意外，他们转世了。在净化池里，他的契子被洗去了记忆，忘记了他，与别人相爱、结契。出于对他契子的爱，十条要选择了默默旁观。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不过放心，你没有这样的麻烦。以你现在的身体是不会有下一世的，但如果你愿意与你的契子融为一体，你大概能有千年的寿命，对普通人而言也将近永恒了。”

    奏汰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半晌才开口道：“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带着你的契子去那扇门前。然后，让他将自己献给你。我已经将这段程序与门中你的基因写在了一起，只要门接收到你契子肯定的意志，程序就会自己启动。那时候，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想要一个能长远掌握开启与关闭的钥匙，而非只有两三天寿命的一次性用品。”他站起身，轻轻抚摸墙壁上的爱丽丝与时钟兔，“而且，我也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私心。”

    “……”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一定要打开那扇门不可吗？”奏汰道，“三千年过去了，或许门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如此，我也要去亲眼确认一下。”英智的眼神变得很柔软，“毕竟，那是敬人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英智轻轻合上卧室的灯，怜爱地环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