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絮_第十三章 远川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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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远川 (第1/3页)

    ——————本章无rou——————

    林远川最初的记忆是从半空中开始的。幼小的身体突然被一双宽厚的手掌高高托起,夏风从挥舞的指尖穿梭而过,金纱般的阳光流淌在他瓷白的肌肤上。他欢快地拍打着rou乎乎的小胳膊,棉质衣料在气流中簌簌抖动,圆润的脸蛋绽开向日葵般明亮的笑容。

    “呜——小川飞起来咯!”身下传来父亲带着喘息的呼喊。青年父亲倒退着在田埂上小跑,晒成小麦色的后颈渗出细汗,却将儿子举得更高些。后方缀着的白色身影提着裙摆追上来,母亲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慢些跑!别给远川摔着啦!”

    父亲终于弯腰将孩子放回地面,白色衬衫后背洇开大片汗渍。他撑着膝盖平复呼吸,忽然单膝点地与儿子平视:“我们小川又长大啦,爸爸胳膊都要摇酸了,都要抱不动咯!”指尖轻轻戳了戳孩子鼓起的腮帮。

    林远川立刻像树袋熊般扒住父亲脖颈,光脚丫蹬着父亲沾泥的裤腿往上窜,奶声奶气地嚷:“还要飞飞!”发顶翘起的头发蹭过父亲下巴。

    “那要保证永远最爱爸爸哦?”父亲用新冒的胡茬磨蹭儿子脸蛋,惹得孩子咯咯直笑。母亲嗔怪地踢了踢丈夫小腿:“逞什么能,前几天还说腰疼……”

    “最爱爸爸!”软糯的童音伴着湿漉漉的亲吻落在脸颊。父亲顿时鲤鱼打挺跳起来,得意地冲妻子挑眉:“听见没?咱们儿子最爱我!哦——起飞咯!”突然加速冲向开满野菊的山坡。

    蝉鸣悠长的午后,三串笑声追逐着掠过青翠的茶田。山风裹着稚嫩的欢叫、温柔的叮咛和爽朗的呼喊,缠绕在林远川的心头,无法散去。

    林远川的父亲林勇原本只是写字楼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刚大学毕业时浆洗得发硬的白衬衫总裹着瘦削肩膀,每天清晨挤着公交,在玻璃幕墙折射的晨曦里数着台阶走进公司。直到某个雨天,他被楼下餐馆飘来的菌菇鸡汤香气牵住了脚步——柜台后系着碎花围裙的姑娘正踮脚擦拭吊灯,水葱似的手指映着暖黄灯光,发梢还沾着厨房蒸腾的水雾。

    他不在乎工牌上“服务员”的字样,也不在乎她藏在帆布包里的初中毕业证。恋爱时总把加班餐订成小餐馆的外卖,透过塑料饭盒上凝结的水汽偷看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婚礼是在城中村出租屋顶楼办的,晾衣绳上挂的彩带被风卷走,最后用浆糊粘着褪色的“囍”字迎来了林远川的第一声啼哭。

    日子本该像阳台那盆薄荷般安静生长。可当林远川追着蝴蝶跌进草丛时,父亲正盯着网吧里闪烁的显示屏,喉结随着吞咽声滚动。深秋的某个凌晨,他蘸着凉透的茶水在离职协议背面写满计算公式,指尖被钢笔磨出青白的压痕。

    妻子攥着从陪嫁木匣取出的金镯子,熔化的金水在典当行柜台蜿蜒成细流,全部汇聚给了丈夫的新事业。清空家产后的搬家那日,林远川抱着掉漆的铁皮青蛙,看母亲把绣着鸳鸯的枕巾塞进豁口的编织袋。新居所墙皮剥落如鳞片,夜雨敲打铁皮屋顶时,父亲西装上的烟草味混着霉味,成了他最早的安眠曲。

    事实证明林勇看得比时代快半步。当诺基亚手机的蜂鸣还回荡在街头巷尾时,他办公室的传真机已吐出雪花般的订单。搬家车驶离城中村那日,林远川把脸贴在轿车玻璃上,看童年随着车尾扬起的尘土渐渐模糊。新家的落地窗映着霓虹,可他每晚蜷在母亲栀子花香的怀抱里,数着吊灯水晶坠子等玄关响起钥匙声。

    父亲归家时总带着星辉,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急切的鼓点。他会轻轻掀起蚕丝被,把温热的掌心贴在孩子脊背上。林远川在朦胧中听见真丝领带滑过脸颊的窸窣,梦里又乘着父亲的臂弯掠过金黄的麦浪。只是年幼的他没看见母亲指尖抚过丈夫西装时,在袖口发现的嫣红唇印。

    别墅入户水晶灯投下冰棱似的影子。七岁的林远川赤脚站在地毯上,怀里的泰迪熊绒毛扎着下巴。主卧雕花木门漏出母亲的哽咽:“林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在外面养女人!”父亲暴怒的咆哮撞碎满室寂静,行李箱滑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像野兽低吼:“这是你逼的!”父亲扬起的巴掌在母亲眼尾刻下褶皱,羊绒衫领口还沾着陌生的香水味。林远川看着母亲像片枯叶飘落在地,父亲皮鞋尖踢开的珍珠纽扣滚到他脚边。

    “跟爸爸走。”父亲的手心汗津津的,攥得他腕骨生疼。“不要带走我儿子!”母亲扑过来抓住林远川的左臂,指甲掐进儿童睡衣的布料。父亲立刻拽住孩子右胳膊,皮革表带硌得皮肤发红:“松手!”

    林远川像布偶般被扯得双脚离地,玩具熊掉在楼梯转角。他看见母亲泛青的眼窝积着泪水,父亲下巴冒出胡茬,西装领口沾着口红印。两人同时发力时,他听见自己肩关节发出脆响。

    母亲突然卸了力道,跪倒在地毯上。父亲趁机拽着孩子往楼下跑,皮鞋跟敲打大理石台阶的声音像放鞭炮。

    冲到玄关时,林远川扭头看见母亲手脚并用地爬下楼梯,丝袜膝盖处磨出破洞。她扑上来抱住林勇的腿,额头撞到铜质门把手上:“我只有小川了!”

    “滚开!”父亲抬脚要踹,突然痛呼出声——林远川狠狠咬住他虎口,血腥味在嘴里漫开。趁父亲缩手的瞬间,他挣脱束缚冲回母亲怀里,睡衣纽扣崩落在地。

    父亲站在门外阴影里甩着手,突然抓起地上的玩具熊砸向墙面。棉絮从爆开的接缝处喷出来,玻璃眼珠弹到林远川脚边。铁门关闭的震动惊醒了吊顶的水晶灯,无数棱镜晃动着割碎了他的童年。

    法院的调解室里飘着劣质茶叶的涩味,母亲攥着钢笔在协议书上反复划圈,最后把“不同意离婚”五个字写得力透纸背。林勇摔门出去时,防盗链砸在门框上当啷作响,震得窗台玻璃缝里的薄荷草簌簌发抖。

    房产证上的名字救了这个家最后的体面。母亲把主卧锁死,带着林远川睡在保姆间。每天清晨五点,她套着褪色的蓝工装去写字楼擦玻璃,袖口总沾着不同牌子的咖啡渍。

    父亲离开的这几年,林远川总在深夜踮脚翻找书柜最底层的饼干盒。褪色的全家福被剪得只剩父亲半张侧脸,边缘锯齿状的裂口常蹭红他指腹。有次他将照片贴在台灯罩上,暖黄光晕里父亲举着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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