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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第3/3页)

是外科医生,因为曲白露病情加重,才决定修心理科。他想接近她的内心。

    “她明明……表面上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还没等实施,曲白露就在这样一个风平浪静的晴天死了。

    还死得这般决绝,难看。

    黎若声承受不住般的将脸埋进手心,失声痛哭。

    顾深哭不出来。

    他只听到了“咔”的一声。

    ——好像是自己脑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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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哒。咔哒。咔哒。

    黎若声告诉他,顾乐康没有死。

    但伤势过重,下半生估计都要待在病床上了。

    顾乐康的父母找上门来,这回没再上来就打——而是同他说:“我俩都半老八十了,折腾不起来了,事情是你犯的,你就自己担责去!”

    大致意思便是说,由他来照顾目前陷入昏迷的顾乐康。

    什么啊,都不愿意给自己儿子找护工的吗?

    顾深忍住了笑意。他可没想到,顾乐康的为人,在父母这边似乎也过不了关。

    不过也可能是两位老人天性如此,跟外在因素毫无关系。

    顾深懒得想了。

    他当然不想照顾。可是酒瓶是自己砸的,躺病床上半死不活靠插管吸氧续命的,确实是顾乐康本人。他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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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曲白露离世过后,他还是正常上学,放学,回家,吃饭,做题,洗漱,睡觉。

    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什么。

    他希望曲白露是自己的mama。

    曲白露死了。毫无征兆,没有任何人能清楚原因的,忽然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顾深忍了好久,才将泪意憋住。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一旦哭泣,正在遭受的毒打便会变本加厉——全身的骨头也会跟着软,泪水奔涌,却没能带走他所有的苦痛与不安。是懦弱的象征,是施暴者更为狰狞的咧嘴弧度。

    可是曲白露死了。

    这位可以当他理想中的,温柔美丽的“mama”,死掉了。

    不是逝世,不是寿终正寝、与世长辞:这些词都太片面太委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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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具有冲击力的。平静中带着不被他人察觉的癫狂。翻越冰冷的栏杆,一跃而下,落地,摔成他臆想中无数次才有的场景。

    人身上的血被阳光照耀得发亮。

    身形高挑,摔下去却成了人类眼中一览无遗的血糊糊的rou泥。

    怎么会这样呢?

    曲白露……顾深想要自喉间挤出她的姓名,神情挣扎,好像说出来,就可以让对方活过来。

    窒息是真实的。摸着喉结,脑袋前倾,却只听见自己发颤,哽咽的嗓音。

    ……叫不出来。

    叫不出来,叫不出来,叫不出来。

    难怪那天夜里,黎若声会哭成那个鬼样子。

    顾深一向对生死的概念并不深,因他身边的人总徘徊着这样的气息。很多时候,顾深都以为万芹要死了,因为每回惨叫,都仿佛要穿透地面、墙面,叫全世界听见——依旧顾乐康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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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芹的精神状态应当也是在这样的摧残下变得神经质的。

    哭,笑,又哭又笑。

    顾深记得万芹的神情,扭曲、彷徨,充斥着痛苦。她被打的时候,看见自己儿子在旁观,或者看见紧闭的属于顾深的房门——会想些什么呢?

    一事无成,叫人嫌恶又叫人忍不住侧目,心头同情几分钟的万芹,除了将怨恨的目光从一开始投射到始作俑者顾乐康身上——变成了在绝对的暴力镇压下,不再敢与对方对视,只能将这道目光放到顾深身上,惹人一身胆寒。

    或许是这道目光?

    顾深顿了顿。

    这道……看他,跟看顾乐康时,没有任何区别的眼神。

    顾深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他们的血液。万芹看他,不是在无能宣泄,而是仇人——仇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怪他,都怪他。

    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哭泣。

    怪他的诞生?还是别的什么?万芹到底是怎样看待他的呢?

    顾深晃晃脑袋: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早就死了,只是灵魂载体、意识体在驱使这副躯壳。

    明明都是大人们的错,为什么要怪罪在本该一无所知的孩子的身上。

    顾深没有再见到那对老人家——他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来看望一回早已成家的,被自己孙子伤进医院的儿子。冥冥之中,他还感觉到对方说不定已经在想断绝关系,急于撇清关系。

    毕竟住院费手术费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顾深发现自己的思维不再向往美好,积极向上。

    顾乐康躺病床上,氧气面罩,心电监护仪,闭着眼,老了十几岁,一呼一吸间,被那些昂贵的仪器牵扯着性命。

    有些想笑。

    ……不该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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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是正常人。

    正常人不该对着被自己打伤的父亲这一角色,露出嘲弄的笑容。

    可是忍不住。

    完全忍不住。

    顾深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还是决定将大人们的钱财拿出来。

    ICU并不需要他们子女来充当护理工作。

    拙劣的借口、推卸责任。老人家的牙齿都发黄了,眼睛浑浊空洞,嘴里谩骂他是个不孝的畜生。

    不管老子对他做了什么,都不该这样对待,老子打小子,天经地义,还手了会被天打五雷轰——

    这么说着,他们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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