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归梦 卷一茕魂赋（十八） (第1/1页)

    散席後，刘衎与刘衡一同离开，走的是另一条通往未央g0ng的复道，避开众人。

    「今夜何如？」刘衎打破沉默。

    刘衡倏地停步，退开灯笼映照的范围，将真实的表情藏进夜里，只闻他声微颤抖，却力持平稳地回应：「小弟十三岁时曾备选为侍中，可惜因故未能入g0ng受教，」那时他才明白就算他x怀抱负身具长才惊世绝YAn，只要他的血脉不被皇帝承认，他就一辈子是人下人。

    什麽用人唯才，不问出身，全都是假的。

    讽刺的是，即使正了名，他也同样不被接纳。

    「对匈奴之事时有耳闻，却多半为市井之见，回g0ng後亦鲜有机会参与内廷会议，今夜眼界着实大开。」

    刘衎走近刘衡，烟波所持的灯笼亦随之移动，光影之间，觑见刘衡如常的神sE，不由一叹，「怪三哥不提醒你吗？」

    刘衡又想起去年冬至，鹅雪纷飞，堆叠的屍身以及漫地的血。他摇首，从容笑道：「三哥虽时时照拂，小弟终有落单之时，今夜之事针对小弟而来，若我躲不过，因此出了什麽差错，也是我命该如此。」

    刘衎这才轻喟：「你本便负罪，母族是你去不得的负芒，而今李氏势大，免不得报些老鼠冤仇。」他略为迟疑，「加上……」

    近来纷传柳左丞家柳三公子遇天公使的谣言，处置与他龃龉日久的二堂哥的手段，种种X格大变的行径处处透露着凿痕，深谙柳舒洵秉X如柳家人不可能不怀疑刘衡在背後动了什麽手脚。

    好Si不Si，他们的皇帝老爹表露了对天公使一事的兴趣，这才是促使今夜一g人等对刘衡下手的主因。

    就是刘衎也想不到这个平常不太吭声老孤身往来，只Ai与柳三那个纨絝玩在一起的小弟会不动声sE的谋划这样遇天公使的神奇遭遇来。

    「小弟明白。」还不晓得自己惨遭误解的刘衡听不出刘衎的後话，也不想知道。始终带笑，连声音的颤抖亦平息，彷佛真教刘衎温言劝慰。「原来韩先生是李氏的人。」

    「虽是贰师将军带回来的，但入g0ng後他只随父亲左右，又有方士身份，为兄倒是拿捏不准他到底属於哪方势力。」刘衎点到为止，随着刘衡转移话题，忖道：「今夜虽由韩通发难，可在为兄看来他并无恶意，多半是父亲授意他如此。」

    刘衡这下连假笑也难以维持，「父亲？」

    「别怪父亲，若非是他，你今晚只怕无法全身而退，虽不无考验你之心，也幸好你按捺得住，未呈冯将军的兵书，否则神仙亦难救。」

    呈兵书不是不可行，唯呈冯将军所着，大大不可行。

    冯将军与冯氏是朝中g0ng内不外扬的忌讳。当年巫蛊诅咒之事爆发时，若非几个老臣极力劝阻，冯倢伃肚里尚有皇家血脉，只怕刘康早将冯氏一族铲除怠尽，哪是关起来那麽简单。

    随後劝阻的老臣们全被刘康假借各种理由，或枭首，或流放，没个好下场，导致冯氏一事，再无人敢提及。

    说起来，当初极力斡旋如今尚在朝且位居高位者，只剩柳世则。而冯氏身陷囹圄，Si的Si，流放的流放，竟也只余刘衡这半个冯家人。

    刘衡语带讽刺地回：「小弟还该感激父亲仁厚。」该谢的是柳舒洵。若非他谆谆善劝，光是刘衎，刘衡听也不会听。

    回g0ng不过半夜，他格外想念柳府、格外想念柳舒洵。

    刘衎瞪眼刘衡，要他别太超过。他於柏梁台附近停步，「小弟，你一人可回寝殿吧？」

    皇子们的寝殿本皆位於桂g0ng。

    刘康未立太子。皇子们虽早早封王，刘康却不许他们就封国，导致现今大位是个个有机会，人人没把握，都住在一处，也无不妥。只是桂g0ng人满为患，於是刘康前阵子命令有良娣*的皇次子与皇四子於长安另建诸王国邸，搬出桂g0ng。

    刘衎与刘衡由於未立良娣，刘衡更是才认祖归宗，因此仍居於原处。

    刘衡知刘衎要去合欢殿向其母班倢伃请安，遂道：「三哥毋需担忧，都在g0ng里，坐个马车会出什麽事呢？」

    位於未央g0ng西北处的桂g0ng，由於是添建之g0ng，并未位於未央g0ng内，虽其南与未央g0ng北相隔不过一条大道，但大道向来唯有皇帝可行，所以由未央g0ng回桂g0ng还得坐马车绕一大圈走旁道才可。

    刘衎大笑，搂住他的肩，以袖遮掩递给他一个麻布袋，低声说：「紧急时用。」

    刘衡掂掂麻布袋，发觉是粉末，料想是滑石粉之类的物品，「小弟领受。」

    刘衎拍拍他的背，将灯笼留给他，要烟波带路往合欢殿去。

    「殿下，」为他掌灯的宦者轻唤，「韩大人。」

    刘衡抬头，见韩通与一名掌灯宦者候在不远处，随即收敛神sE，朝韩通颔首示意，「韩先生。」

    韩通在g0ng中的职称是给事中，说来是个虚衔，但可出入内外g0ng廷，常侍皇帝左右。

    只见他摘取一朵迎风飘摇的芍药，收拢手指，美丽盛放的芍药被捏碎，汁Ye与花瓣於掌心流淌，笑问：「楚王殿下一人回寝殿？不若咱们结伴而行如何？」

    他说起汉语有点口音，盖是西域人之故。虽有口音，声调却似吴侬软语，十分x1引人。

    韩通身姿卓绝，媚而不俗，这般容貌生於男或nV皆是不凡。

    刘衡却只瞧见他摧折芍药的残忍，终是明白今夜无论如何无法善了了。

    柳世则歉疚的表情飘过脑海，无法逃脱缠缚於身的蜘蛛网的绝望几乎将他灭顶，唯一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麻布袋，咽下喉间翻涌不息混着血腥气味的唾沫，冷冷看望朝他走来的韩通，垂Si挣扎。

    *良娣：太子妾室。此处引为所有皇子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