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詹凑（1-1） (第1/1页)

    母亲听闻我要去辛特拉Sintra待一阵子，神情着实惊诧。过往，她常将在外逢场作戏的诸多神态带回家，不真的对某事感到好奇、激动，朋友到访也不尽然打从心底欢迎。喝茶时兴许是她最像自己的时刻，能在茶席坐上一日夜，所以年节後朋友开在山间的民宿试营运，我就带她去了。

    一组客人至多只能待上两晚，能自己带食材料理，能去茶间、花圃休憩。

    白天我常不见她踪影，询问经营的夫妻，才知她一早就和某位客人同去走林径。傍晚回来，她就看看书，吃个妻子用在地食材亲制的饭，配合着他人作息，早早歇下。

    虽说这几年她离开高管职位，仅保有两家企业的独董和天使投资人的身分，回家时也难见她午夜前就睡下，甚至近期在规划去UCDavis读个农业工程相关的学位，因此她早睡的身影，於我分外稀奇。

    离开当早，母亲躺在一张摇椅上与我闲谈，细数两日所见，谈起那和她上山的男人，言辞间难得不带刺。「应该晚点来的，你脚伤还没痊癒，不能走那些步道太可惜。」她说，「昨晚和夫妻俩聊，他们之後打算开茶课，到时再来看看？」

    我说都行，有空就行。

    母亲又问起禁语的事，临时取消了一场，打算如何补偿报名者？

    我瞥她一眼，问她是用什麽样的身分在问。

    安静片晌，母亲笑，ch11u0的双足放回木地板，目光轻巧地降下来。「小凑，你最近很敏感，为什麽？」她笑着，我居然无法分辨其间真伪。

    「你真不知道吗？」我笑叹，「你分明知道一切，那年你可是学校董事啊。」

    母亲看看我，撑住脸：「唐栩和另一个孩子两家间的事我有耳闻，後来发生的细节你应该b我更清楚，毕竟相熟的是你们，与我无g啊。」

    「你那朋友当初来我找前，不可能没和你提过。」

    「她当然有。」母亲维持相同的姿势，眸光沉着，「可我儿子已经长大了，这点人情交际不会处理不好，何况我也有给你打暗示。」

    「那天你去哪了？」

    母亲瞟我，眼尾微挑。

    我无声x1了口气，问：「高叔的酒会上，你忽然就消失了。」

    「我预料到一些事，猜你应该不想被我看见，不是吗？」

    「自以为是。」

    母亲淡淡一笑，靠回躺椅上，再次摇动起来。

    「詹亦华。」声刚出口，躺椅的摇速瞬时慢下，母亲幽幽望来，我回视她，轻轻说，「我对你的感情，一向是Ai恨交加，你能明白吗？」

    那是一段漫长的对视。

    我走过儿时孤绝的泥淖，跟在她背影後，我迎来风光的校园岁月，遇见一个敢对我赤诚以待的nV孩，我想知道，母亲怎麽就舍得我疯狂追逐她身後，於是我让nV孩跟在後面，却见她乐此不疲。

    她大概有病。而我无法毫无保留地去接纳她。

    这场宴席我们坐到了最後，她起身一霎，我点点头，指着桌上还剩一点的酒。

    我得喝完它。我说，你先走吧。

    是我先收回了视线，在这个当下，在那场宴席上。

    我感觉母亲始终凝望着我，最终因心烦坐不住，我拿起她吃净的餐盘，看住她，平静地道：「妈，很多事我做得不好，但我觉得，至少我b你更像人一点。」

    话不好听，但我认为有必要告诉她。

    生命里，有那麽些人选择以不伤害我的方式，延长我学习的时间，等待我亲自领悟某些道理。

    是他们的包容、甘心接纳，成就了我。

    我不该意识得如此之晚。

    然而眨眼就这麽晚了。

    我不想向任何人述说我的懊悔，没有人应当聆听。

    在那之後，我将多一些的时间分配到行馆管理的研究上，外公找了我几次，有些讶异我怎麽忽然对这些事务感兴趣，我还在想如何回答，外公已经说到其他事上，若我真有意要学，他当然开心，又说有个和葡萄牙当地企业谈了好一阵子的开发案，要不到时我就跟着他的人去，先看过了，确立心志，他再做安排。

    期间，外公成了我的私人教师，我问他是否保持和高管间的联系，外公笑呵呵地说：「打高尔夫喝酒这种有啊，我们还会一起去东南亚渡假哩，公司的事我不管了，他们有需要，自然会来找。」

    前往葡萄亚的时间落在四月中，五月初我得提前返国，因为到时有禁语活动。三月举办的那场，有不少是年初时的报名者，最後一日的清晨，一位医学系男孩在田间待到太yAn全然升起，模样有着不属他年纪的沧桑，就连哭的时候，都像是考虑到活动X质而压抑着声息。

    问他为何哭，他说，他不喜欢自己的人生。

    说时，很用力地看着我。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言语，道歉表示自己太唐突，就抹乾眼泪回屋了。

    有这麽一些人，轻易就让我记住。

    在辛特拉那几日，听苏冉升说宋麓他们也在国外，在亚美尼亚。我好笑，问他怎麽变八卦了，还把他们的事告诉我。苏冉升不甚在意，茶汤的流动声里，他温和道：「其实你们的感情，挺让我羡慕，我没有那种紧密到分开时会痛的关系，作为一个多管闲事的局外人，我并不希望你们就此散了。」

    「多管闲事。」我覆述，「你对自己的行为倒了解得很透澈。」

    和苏冉升的联系会变得频繁，还得说回年初带母亲出游的事上。

    回家後我翻了翻资料，确实，某几间行馆偶或开设茶课，举办品饮会，但执行得都不够彻底，无以使来客留下深刻印象，这也许正是茶课尚不能发展为常态活动的原因之一。我跟曾和行馆合作过的茶行聊及此事，对方就说，前不久他才带团去日本寻访钻研茶餐学的店家，我问起跟他去的人都有哪些，其中，便有苏冉升的名。

    「他真的不错，我第一次见他，本身有茶艺师执照又在日本学过茶道，还有那个啥??」他b出一朵花的形状，「cHa花家？花艺家？总之就是什麽花的专家啦，对评茶也有研究，你可以问问他。」

    於是许多看似无关的小事，疏浅的缘分，都逐次串联了起。

    拜访苏冉升那日，宁谧茶席上，他甚至问我是以哪种身分来拜访的，我忽然很想笑，面对他也没想藏的意思，真就笑了出来。

    原来母亲被我问时，可能是这种感觉。

    我们聊得还算愉快，但由於目的不明晰，也尚未有缜密企划，他表明能从旁协助，至於参加与否，得等我拿出能说服他的东西後再做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