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 (第1/1页)

    鱼缸先生紧闭双眼，我知道他没睡，眼皮底下他的眼球瞬动，他现在是似睡非睡的状态。

    「班医师，你看！余先生的记忆T，根本没办法从仪器中x1出来！」圆圆盯着仪器惊呼，好不容易让鱼缸先生坐上诊疗椅，我内心不断呼喊老爸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就在我们以为机器要挂点的时候，属於他的斑马鱼，终於被x1进鱼缸了。

    他的斑马鱼根本是一个超级巨大的鱼化石，原本呈呆滞状态的鱼群，见牠一入水，全都向四处逃逸，躲开这艘沉没的巨大潜舰。

    这只超级大尾的斑马鱼，泡水後更加胀大，在水族箱里占据了五分之一的空间，连摆动尾巴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

    我在电脑上C作，水族箱中的机器手臂，准备好将鱼缸先生的斑马鱼捞往通道，就在这时，牠却一改缓慢的动作，迅速摆尾，跑到水族箱角落，去找另外一条斑马鱼。

    牠紧紧依偎着这条斑马鱼。

    这是谁的斑马鱼？我想起上回鱼缸先生提到的事——我们这里的斑马鱼多了一只。

    这小巧的斑马鱼，安安静静缩在鱼缸一角，但牠和鱼缸先生的鱼紧靠一起，我还真想送牠们「鹣鲽情深」四个字。

    我控制机器手臂，想要捞走鱼缸先生的斑马鱼，但这两条鱼像是连T婴一样，根本分不开。

    「班医师??我们是不是以前也碰过黏踢踢的两只鱼呀？」圆圆的声音唤醒我。

    我点点头，她说对了。

    那是半年前，一对夫妻相偕来执行斑马鱼变金鱼的疗程，因为他们两人经历了长达十五年的人工受孕，可惜疗程宣告失败；求子不顺使得感情磨损，已经濒临离婚，但他们想要为婚姻做最後一搏，於是相约，如果能将这段记忆转化为轻快欢乐的版本，他们就不离婚。

    当他们的斑马鱼先後进入水族箱时，两只鱼迅速找到彼此，依偎在一起。

    虽然仅此一例，但似乎可以这麽解释——在真实生活中深刻牵绊的人们，属於他们的斑马鱼，也不知不觉如磁铁相x1一样，自动互相靠拢。

    毕竟，他们的记忆里，有满满的彼此。

    这麽一想，我心里暗暗惊呼，难不成，另外一只斑马鱼，也记载着和鱼缸先生有关的记忆？

    「小班班医师，这该怎麽办呀？」圆圆问我，一脸担忧。

    「别担心。」我在机器上按几个按键，并且在键盘上飞快打字。

    没一会儿，这两只俪影成双的斑马鱼，被我一起移到後方单独的闲置水族箱。

    我心脏在x腔快速跳动，我用力吞咽口水，却感觉唾腺像是乾掉的河床，什麽也分泌不出来。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我没执行过的疗程；更是因为，另一只斑马鱼记忆的拥有者，很有可能是鱼缸先生无法切割的关系者，也就是父母、手足、挚友，甚至是恋人。

    如果他有父母兄弟姊妹好友，这些人不是最有可能照顾他生活起居吗？为何是表哥拉杰在守护他？

    那麽，很可能是恋人；但他的恋人，怎麽也来这里做记忆整复？

    我翻过所有的病历，并没有「想忘掉失忆男友」的病例；我倒x1一口气，没想到事情转折成这个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在整复记忆的过程中，感觉到为难；虽然我不是正式的医生，但我现在懂了，为什麽人们说，医生不应该治疗自己的至亲。

    我可以不顾自己心情秉公处理，帮助他回复正常的记忆力吗？万一他康复了，蹦蹦跳跳回去找另一条斑马鱼的主人，撇下我这个只是有点动心、还来不及深入了解的对象，我该怎麽办呢？

    「啊！不管了！」一番天人交战後，我写了一行指令，闭上眼，还是按下执行键。

    这行指令，将启动「记忆投影」功能——也就是将两只斑马鱼身上储存的痛苦记忆播放出来。

    圆圆已经快手快脚准备好外接式投影机，我再写下一行指令，自动摘要斑马鱼的重点记忆，截图出数张记忆碎片。

    小的无名氏斑马鱼，记忆b较快提取出来，这只斑马鱼的主人，我们姑且称之为B。

    她是一个十五岁的少nV，就读S国中，我记得，那所国中距离拉杰发廊似乎很近。

    B的母亲JiNg神状况不佳，无力胜任母职，动不动责打B出气；她甚至准备了一支长达五十公分的塑胶水管，B只要稍有表现不好，这支塑胶软管就挥向B的小腿，cH0U得她伤痕累累。

    B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并不常回来，但是只要爸爸回到家，mama就非常快乐、慈Ai、温暖，因此他从来没察觉到妻子的异常。

    有一天，B拿到同学给的招待券，可以给高价发廊的准师剪发，不仅不用钱，还能享受到很bAng的服务；於是B在发廊认识了帮她剪头发的准师，一个白白净净的十八岁男孩，从画面中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年轻一些些的鱼缸先生。

    这男孩有过类似的际遇，他一成年就逃家出来，现在在表哥的发廊工作，而且表哥非常照顾他，给他地方住，又教他一技之长，他信心满满，可以不依靠家里而独自生活。

    B也想离家，男孩告诉她，她尚未成年，可以打一一三家暴专线寻求保护，他会等她长大，而当她受不了母亲nVe待、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逃出来，他会保护她。

    某一天，B和男孩约好要看电影，行将出门时，B的mama又抄起了塑胶水管狂cH0UB的小腿——mama发现B的日记，知道B想离开自己，在情绪失控下，更在屋内点火焚烧日记，火花扑向周边家俱，瞬间就引起大火。

    「你别想逃！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和我一起留在地狱里！这样才能给你爸一个教训！」

    B一心只想赴男孩的约，痛苦挣扎爬到铁卷门边後，她传讯息给男孩告别，她深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画面中，我感受到B的心急如焚——我完全可以理解，赶不及重要的约会，那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情！她当时一定非常遗憾和不甘心吧??

    接下来，是最後一张记忆碎片。

    烟雾弥漫中，B看着家中客厅的全家福合照，她最後的视线定格在那张照片，而後闭上眼睛。

    照片里有三个人，爸爸，mama和B。

    那对父母的面容不甚清楚，B有着鹅蛋脸和细细的眉，我不太记得我十五岁的发型，但是那张脸，和我照镜子时看到的多麽相像??

    「小班班医师，她长得好像你啊！」圆圆开口，语气相当不安。

    我气得咬紧嘴唇，不住发抖。

    难怪鱼缸先生对我一见锺情！原来，我只不过是别人的影子。

    我心里酸酸涩涩，这时候，系统显示鱼缸先生的斑马鱼记忆也成功提取出来，而後自动执行「记忆投影」和重要记忆截图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