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琥珀（2） (第1/1页)

    熟悉的音乐从喇叭传出来，经过四个小节的前奏，第一句歌词是：「I’llbuyyoudiammyfriend,ifitmakesyoufeelright.」我会给你买钻石戒指，我的朋友，如果这能让你万事如意。

    小绮和我窝在沙发上，她今天特别多话，唯一稍稍安静的时刻，是吃下跟我交换而来的食物後，一如以往的严肃、黯沉浮现在脸上的过程中。

    我今天的频率一定非常不对，她皱眉、瘪嘴的动作b过去都更用力。这是嫉妒的频率，我心想。

    在那频率转化为表情的过程中，我不断想起昨天，她吃着巧克力蛋糕时的笑容。

    那个男人的频率一定bAng透了，嫉妒教我这样想，而理智并不允许嫉妒成为我的主宰，它毫不留情地质问：

    你看见小绮从那男人手上接过蛋糕了吗？你亲眼看见了吗？那是你想像的真实，还是真实的真实？

    从昨天中午至今，理智与嫉妒的内心小战争，已将我的思绪化为一片焦土。他们──小绮、男人、婴儿──是什麽关系呢？

    她曾因我出言批评奉子成婚而与我冷战，那必然是她的切肤之痛，而我自然会想到，那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

    他们或者差点奉子成婚，或者曾经奉子成婚，甚至那段婚姻关系迄今仍维持着，只是出於我尚不知晓的理由，他们没有一起生活。

    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哪像离了婚的夫妻？这麽说来，我不就成了第三者，而且是介入人家婚姻的那种？

    每当嫉妒进军至此，理智就会大刀阔斧地反击：要冷静！要讲道理！要给小绮解释的机会！

    被b进到角落的嫉妒没有遭到歼灭。能歼灭嫉妒的，不是神佛就是圣人，而我两者都不是。

    我的嫉妒拥有强大的韧X，它要召集到足够的人马，再度发起攻势，用不了太多时间。嫉妒的进攻，理智的反击，流弹所至，正是我苦痛的内心。

    它们踩着我心里的坑坑疤疤，交战三百回合。在我与小绮一如以往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听歌的这一刻，尚且未能分出胜负。

    特别多话的小绮，正说着店里发生的事，越说越快，越说越开心。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而这次我打算转移话题，希望藉此确认，她有在听我说话。

    然而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不得已，只好强y地cHa嘴了。

    「小绮…」

    「可是我们店里没有进那种翡翠呀，店长说他打定主意，我们的翡翠只会有缅料，瓜料他碰都不想碰…」

    「小绮…」

    「我来店里这麽久，还是第一次碰到指名要买瓜料的，而且呀，他还不是说瓜料喔，他都学大陆人说危料…」

    「小绮！」我的不耐烦终於塞住了她的嘴，「昨天那个男人是谁？」

    「昨天？」她一脸疑惑，「我昨天去祭拜的人是nV的啊！」

    「我是说在咖啡店里，带着婴儿的那个。」

    我把话挑明，小绮一整个被吓到，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诶？你跟踪我喔？」

    「不是跟踪，是路过。要不是我跟廖仔刚好约在附近，我还不知道你要瞒到什麽时候。」

    「我没有瞒你，我只是想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你。」

    「这种事，不会有适当的时机的。」

    「这种事…」她咀嚼着我的话，试着判断我把他们之间想成是哪种事，接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要是我说，我们没有什麽，你相信吗？」

    「看起来不像没有什麽的样子。」

    「所以我才觉得，要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啊！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你唷，真的，但是这种事就是很复杂…」

    「你的戒指是他给的对不对？」

    「什麽戒指？」她虽然这麽问，脸上的惊恐却已经说明，她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戒指。

    「戒台上没有镶钻的那个，你自己知道，不要b我帮你找出来，到时候你会更难看。」

    眼泪从小绮的双眼流出，沿着脸颊往下流，她说话的声音开始扭曲。我心想，是了，这就是小绮会做的事。

    她不擅於表达强烈的情绪，无论是很开心或很不开心，她往往不是用说的，而是以行动表现。

    那些行动，包括积极的行动例如在我身上捶两下，或是掉头就走，还有消极的行动例如突然臭着脸不讲话，或是几个礼拜不跟我联络。

    像现在，她哭了起来，哭到没办法好好讲话。我猜想，她等等顶多再对着我骂上两句，然後就会专心的哭，什麽话也不想讲。

    「你偷翻我的东西？」她流着眼泪，用扭曲的声音问。

    「你要瞒到什麽时候？」

    「你凭什麽偷翻我的东西？」

    「你到底要瞒到什麽时候？」

    「有没有Ga0错，」小绮流着泪大吼，「是你偷翻我东西耶！」

    「大声就有用是不是？」我跟着大声了起来，「大声你就会说实话吗？」

    小绮放声大哭。她坐在沙发边缘，双脚踏在地板上，腰杆挺直，宛如哭泣是一种仪式。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听见她哭得如此凄厉。

    我就这样看着她哭，可能只有三分钟，也可能有一刻钟。她哭成这样，就连吵架也吵不下去了，但我心里仍然残存着些许不合理的期待。

    期待什麽，我也不确定，期待她道歉？期待她把话说清楚吗？事後想起来，我问话的方式，本来就不像有要把话说清楚的样子。

    当下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嫉妒的大军已在我心里大获全胜。

    这些想法让我变得混乱，我的时间感也陷入混乱。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绮仍凄厉地哭着，而我默默离开她的住处。公寓大门关上後，在外面是听不见哭声的。

    「我觉得这次跟前两次不一样。」

    我提高声量，以对抗热炒店里的音乐跟人声。坐在对面的欣悦姐，以相近的高音量反问：「哪里不一样？」

    「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彻底什麽？」

    「结束。」

    「什麽？」

    「结！束！」我再一次提高音量。

    「话不要说太早。」欣悦姐说。

    「什麽？」

    「话不要说太早。」

    「话不要说太少？」

    「这边好吵，」她用手指塞着耳朵，「要不要换个地方？」

    「你事前知道这家店这麽吵吗？」

    「先换个地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