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日记 (第1/1页)

    逢安则强硬地把父亲的脸埋在自己肩上，他知道父亲不愿意让自己看到泪水。

    逢因没再多说，他真的累了，保持靠着的姿势。

    逢安则的手臂圈住逢因的背，不时轻抚。

    很小的时候，他看到过别人家的父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他很羡慕，但他无法想象逢因这样对待自己的样子，这太不像他了。

    逢因睡着了，呼吸均匀，逢安则低头看父亲，他过白的皮肤显得脆弱不健康。

    虽然不舍得离开这样的拥抱，逢安则还是搂着逢因缓缓站起。逢因睡得很沉，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依然很轻。

    逢安则把父亲放在休息床上，给他头底塞进一个枕头。

    研究室的设备看起来有些年头，跟逢安则学校里的比起来，算得上老古董。角落里有张书桌，上面摆放了些老旧的线装书，有些因为翻阅多次，已经散架。

    学校的电子阅览室比实体书架受欢迎得多，如果不是社团活动时参与了书籍修复，逢安则也不会有接触实体书的机会。

    他记得家里还有修复的剩余材料，回楼上取来，将掉下的纸页归置到原本的书里，一一重新装订。

    书桌大概很久没整理，有些浮尘，逢安则便耐心擦拭。

    他愿意为逢安则做这些。

    他的印象中父亲不是很会照顾人，生活技能几乎为零。

    桌面整理好后，逢安则拉开抽屉。抽屉里倒是和桌面不同，整齐摆放着几个手写本和一些小物品。

    逢安则很是新奇，这些小物品像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但款式已经过时，能这样被珍惜地放在这里，他猜测是父亲童年的物品。

    翻开手写本时，逢安则没想到它们是用来记日记的，毕竟这个年代，没有人会在手写本上写日记。

    他只想检查一下这些手写本是不是和旧书一样被用散了，却忍不住把眼睛停留文字上。

    “2100年9月3日天气晴

    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上次出门是一个月以前。我托阿林叔叔把他送进青苗幼儿园，他抱着我不愿意放手，眼泪挂在脸上，我忍不住把他带回家，决定明天让阿林叔叔直接从家里接走他。他不念书也没有关系，但我没时间照顾他。没有人支持我做的事情，我要在那天来临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2100年9月4日天气未知

    阿林叔叔打来电话，说送他入园时被骂骗子，说好的带他出去玩一会就回来的。阿林叔叔对我讲了很多他的情绪问题，告诉我他哭着让我一定要去接他。我不愿意听这些，打断了阿林叔叔的话，并挂掉电话，这很不礼貌。还有很多数据需要整理，我没有时间。”

    “2100年10月28日天气未知

    第四年。我喜欢今天，有阶段性成果了。没忍住上楼抱了一下他，他看起来很高兴，问我有没有生日礼物送给他，我说没有，他有些失望，他又问我可不可以带他去游乐园，我答应了。记得有几年，我也常爱去游乐园和动物园。”

    休息床上传来一声叹息，逢安则吓得合上手写本，转头看逢因睡觉的方向，发现他只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反应，安下心。

    逢安则没再翻阅，偷窥父亲隐私后，脸上火辣辣的。他没想到逢因会在日记里写他，日记时间断断续续，但几乎都是关于他的内容。

    他擦拭整理好，放回原处。

    在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烟盒。

    他不记得逢因有抽烟的习惯。

    逢安则认识这个品牌，但包装有很大差别，烟盒是被拆开的，里面只剩几根烟，已经软掉，像是放了很久。

    他搜索这个品牌的历史，发现这个包装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更新替换了，所以这半盒烟应该也是十几年前的物品。

    逢安则关上抽屉，蹑脚到逢因旁。逢因眼下有疲倦的黑眼圈，逢安则去摸，随后把手停在不会打搅父亲睡眠的头发上。他就地坐下，趴在床沿。

    手麻醒来时，逢因已不在床上，逢安则环顾地下室，没看到逢因，只得上楼。

    天已经亮了。

    逢因坐在窗边的躺椅上，一旁摆着半块营养饼干，弧形的牙印清晰可见。逢安则吃饼干时习惯掰下来，不会像父亲这样整个咬下去，留下牙印。第一次发现父亲的小习惯时，他居然觉得有些可爱。

    帘子很薄，能透光又不至于刺眼，今天是好天气，朦胧的太阳透过帘子照在逢因身上，让他看起来温柔惬意。察觉到逢安则出现，逢因看了眼，很快又将视线转向墙上的时钟，仿佛浑不在意。

    逢安则走过去，把饼干收起来，说：“爸爸，我最近学了不少菜式，要尝尝我的厨艺吗？”

    逢因兴致缺缺，摇头。逢安则说：“都是为生日准备的，您当作提前帮我尝尝味道，好吗？”

    提到生日，逢因终于有反应，思索后点了下头。

    “那我去买菜！”

    逢安则高兴地出门。

    他没想好做什么菜式，其实他对自己的厨艺很不自信，只是察觉父亲的心软才借机提出一起吃饭。他不记得上次父子二人坐在一块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他提了两大袋，甚至买了瓶酒。逢因没在逢安则面前喝过酒，家里也从没买过，但今天的逢安则看起来很好说话，或许他有兴趣和自己喝杯酒。

    付款时，他撇到柜台玻璃下的烟，昨晚在父亲抽屉里见过的那个品牌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鬼使神差，他让收银员拿了一包。

    等他到家，逢因果然已经返回地下室。逢安则把食材摊开，堆放在厨房台面上，颇有些头疼。

    他拆开那盒烟，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有打火机，但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尝尝它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打开燃气灶，颇滑稽地蹲下点火。

    “咳咳咳……”

    一口猛吸，呛得他?不停咳嗽，眼泪都要逼出来，缓了会，他重新把烟含到嘴里，这回他慢慢吸进口腔。

    尝试几次后，烟只剩半根，逢安则冲水灭掉，他实在没品出好来。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在?烹饪老师的指导下，总算弄出四菜一汤，不管怎么说，卖相还是不错的。

    他勾着身子探头对地下室的楼梯喊：“爸爸，上来吃饭了！”

    逢因停下手头的工作，站起来。

    逢安则见父亲上楼，高兴地去餐桌重新摆盘。

    “啊！”他猛然拍头，“忘了煮米饭！”

    逢因表示没有关系，拉开椅子坐下。

    “爸爸，你要喝酒吗？”逢安则摇了摇手边的酒。逢因考虑片刻，说：“好。”

    逢安则愉悦地绕到逢因一侧给他倒酒，但只给杯子倒了三分之一。

    忽然，逢因拽住逢安则的袖子，鼻子靠近，闻逢安则的手。

    “味道。”

    “啊，油烟味很重吗？抱歉爸爸，我待会去洗澡。”

    “不是。”

    逢安则才想起来，大概是试抽烟的时候，沾上烟味。他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向父亲解释：“我不抽烟的！刚才试了一下，您不喜欢我再也不碰了。”

    逢安则观察父亲的表情，父亲靠得更近了，笔尖几乎碰到他的手腕。他还抓着酒瓶悬在半空，却不敢动。

    安静之下，时钟指针的滴答声又响起，也不知过了多久，逢安则感觉他的手都举酸了，逢因终于放开，说：“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