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_第十五章 若要小儿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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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若要小儿安 (第4/4页)



    刑鸣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他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向老陈打选题报告,当场被驳回,老陈说卫生部已经下达指示,对于南部城市暴发的疫情,要求官媒不传谣,不信谣,稳定民心,淡化处理。老陈还问他,虞台长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刑鸣急于求成,打算先斩后奏,所以谎称台长已经知道了。

    老陈猜想虞仲夜还不知道,但故意装作信了刑鸣的话,笑眯眯地吩咐,自己当心身体。

    ******

    刑鸣本人有医学背景,自然当仁不让,又挑了几个不怕死的工作人员,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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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进得来,出不去,戴着防毒面具完成了全部的采访,全组人都被院方扣下了,连手机都没收了。

    对方说没有接到上级部门的通知,疫情相关严禁报道,要求他们交出全部拍摄内容,并接受搜身。

    刑鸣不干。不干便走不了。他这才知道老陈根本没向院方打招呼。这厮太阴了,玩的还是借刀杀人那一套,巴不得他感染上心肌炎死在疫区才好。

    几个人被关在内科的一间狭小门诊室里,外头的走廊上就停着一排排临时输液用的移动病床,最近感染MAV的患者太多了,床位压根不够。

    整间门诊室内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四壁回响着病人们浓重的痰音,震得刑鸣的耳膜也嗡嗡作响。随行的一个记者突然捂住胸口,说自己也喘不上气儿了。

    刑鸣面无表情,其实也慌,深怕自己与随行的同事感染上MAV,他仔细分析了眼下环境,认为被扣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增加感染风险。刑鸣突然自小黑屋里起身,拍打着房门,要求谈判。医院也是奉上头领导之命办事,不敢擅作主张把人全部放了,最后刑鸣跟医院派来的谈判代表讨价还价,达成共识,拍摄的资料全部留下,但得先把人给放了——除了他自己。

    刑鸣身为领导,见自己的下属全都安全被放出去了,总算放宽了一点心,他小声嘱咐他们,出去就想办法联系台里,但不要报警。拘留记者阻挠报道显然是上头的意思,中国社会人治重于法治,这个时报警怕是自投罗网,但给台里打电话,也别找老陈,找苏清华。

    待小黑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刑鸣借口上厕所,悄悄给一路跟随自己的保安塞了五百块钱,骗他说女朋友等着他回消息呢,能不能借对方的手机一用?

    保安怕惹麻烦,收了钱还强调,只能打给女朋友,不能打给别人。他刚一踏出门诊室的门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喊声:2号送来的病人都不行了!

    医院大厅突然像口棺材,偌大而明亮的棺材,每个人都神色凝重,连那保安也都突然抬手捂住口鼻,好像这么一个简单又可笑的动作就能阻止传染一样。刑鸣没顾得上笑,只觉得一阵无名阴风吹过,后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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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他理所当然地会害怕。

    拿到保安的手机,刑鸣思考了一下能把这个难得的电话打给谁。他能背出来的电话号码不太多,向勇算一个,苏清华也算一个,但媒体业内的事情,向勇显然不抵用,又想到苏清华那点过气主持人的面子,未必能劝服院方把自己放了,更别提这些辛苦拍来的独家新闻。反复掂量,反复权衡,脑海中还剩下的那个号码就是虞仲夜的。

    拨通电话,他管虞仲夜叫“虞美人”,他说,人在外头才发觉,特别爱你,特别想你,回去就给你买大钻戒,我们结婚。

    电话那头的虞台长该是已经听出话里话外的不对劲来,令人倍觉定心的醇柔嗓音传过来:“人在哪里?”

    保安一直虎视眈眈,刑鸣不敢实话实说,只能拐弯抹角:“反正不在南边,南边现在太危险了,有命来,没命回去。”

    满嘴胡说八道,但不忘见缝插针地传递重要信息,虞仲夜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情,声音冷下去:“我一会儿给院方打电话,资料不要了,人回来要紧。”

    “那我不回来了,空手而归,我不白来了么。”刑鸣还想跟自己台长争一争,保安已经不耐烦了,催着他快挂电话。

    刑鸣悻悻然收了线,又被押解回了门诊室的那间小黑屋子里,路上保安突然谈兴大发,问他:“女朋友漂亮不?”

    刑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美人。”

    保安“哟”了一声,又问他:“人呢?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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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鸣想了想,说:“他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悠闲地吹了一声口哨,坐回诊室很安心地等待着。

    直到第二天中午,院方来人说,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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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鸣完全没想到,虞仲夜会亲自来接他。

    地方警备司令部派来的专车,军用吉普,这面子够大了,不是虞台长亲自过来铁定请不动,医院方面迫于压力只能把人放了。起初刑鸣占了便宜还卖乖,不肯离开,一副要跟拍摄资料共存亡的架势。

    车上的虞仲夜一眼也不看他,声音冷淡低沉:“东西都在,上来。”

    回程的车上,虞仲夜让他解释为什么擅作主张,带着记者深入险境。

    刑鸣大言不惭,说卫生部那群人简直都是蠢蛋,这年头新媒体日益壮大,这么多人染病身亡,藏不了也瞒不住,越遮盖越欲盖弥彰,越易引起恐慌,还不如大大方方做节目澄清,MAV确实来势汹汹,但人类历史上遭遇的重大传染病多了去了,天花、鼠疫、黄热病,最后总能想到遏止的办法。

    虞仲夜与刑鸣就此次MAV暴发交换了一点意见,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与态度。最后他答应他,播出这期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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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尘埃落定,刑鸣反倒有点担心:“卫生部那边……怎么办?”

    “压力我顶着,不用你cao心。”话到这里,虞仲夜总算转头看了刑鸣一眼。

    “虞美人?”虞仲夜抬手在刑鸣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对这称呼感到好笑,那张始终毫无波澜的面孔总算生出些微变化,一点点笑意从他唇边流露,从他眼角泻出,惊鸿一瞥。

    刑鸣被虞仲夜这点几乎不可察见的笑容狠狠晃了眼睛,却突然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伏向车窗边,望着窗外。

    虞仲夜的手停留在他的颈后,说:“困在里头的时候,怕吗?”

    “一开始有点,后来就不怕了。”刑鸣仍专注窗外风景,吉普直奔郊区的机场,路况很好,风驰电掣。

    “你知道我会来。”该是询问的语气,可听上去不像一句疑问句。

    “没见着的时候不敢相信,”刑鸣回头,冲虞仲夜轻笑了笑,又把脸转向窗外,“见着了却一点不感到意外。”

    车在红灯前停了,但午间一阵风,仍从车窗外吹进来,拂动了刑鸣的额前碎发。虞仲夜的手仍搭在他的后颈上,施加了少许压力,这压力令人心安,如这阵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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