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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怕蛇和拥抱 (第1/1页)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要从何时说起呢?王修齐想了想,竟然想不起来是从何时起,他与叶冉就已经是这样客客气气的礼貌性亲戚关系了。 表兄弟比不上堂兄弟同气连枝,更比不上亲兄弟血脉相连,一个姓王,一个姓叶,一个在金陵,一个在山阴,有时一年见几次,有时几年见一次,本来就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 他比叶冉大两岁,是金陵王氏嫡长子,王氏虽然根深叶茂,但他父亲这一支只有他一个继承人。王修齐从小就知道,他要背负起王氏的责任来,一日也不敢懈怠。 叶冉却不一样,他是叶家二子,容貌极好,体弱多病,长辈们宠还宠不过来呢,哪里舍得严加管教? 也得亏是叶家,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体这么弱恐怕活不到成年。所以王修齐最初,也是对叶冉颇为同情的。 直到他下棋的时候输给了叶冉。 “你不是没学过下棋吗?”七岁的王修齐这样问道。 “对啊。”一手抱着胖乎乎的大黄猫,一手抽空剥栗子吃的叶冉回答。 “骗人!我学了两年了,你一定偷偷学过!”王修齐气呼呼。 “没有……” “有,肯定有!” 叶冉一脸委屈地抱着猫咪不说话,圆嘟嘟的脸颊白如初雪。 后来长辈们过来了,叶冉的母亲王风兰笑眯眯地作证,确实没有人教过他下棋。 王修齐愤愤不平:“那他怎么会的?” 叶冉理所当然:“祖父和父亲喜欢手谈,看着看着就会了呀。” 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一出生就有了。他背了一天都没有背熟的文章,叶冉看了两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完。 还有什么可比性? 进入会稽学宫的第一年,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日子。论家世,论相貌,论人品,同窗之中都没有能与他相比的,众人自然以他为首。 王修齐好学勤勉,温和谦冲,练得一笔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先生们都很欣赏他。 本来一切都很好,直到叶冉也来了这里。 第一天。 “两个孩子正好一起做个伴。” “修齐要好好照顾表弟呦。” 第二天。 “王兄,令弟风姿如玉,令人惊叹,可否介绍我等认识一下?” “是啊王兄,有这样一位表弟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 第三天 “叶兄这字真是绝了!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某真想借来好好参详。” “山阴叶氏果然名不虚传。” 第四天。 “叶兄到底读过多少书?怎么不管先生问什么,他都能答上来?连朝廷吏治法度都如指诸掌。” “其实我更惊讶的是,他连菜谱都会默……” “自从叶兄来了以后,学宫的饭食都美味了很多呢,可喜可贺。” 第五天。 “叶兄你好像忘了带伞,若是不介意,与我一道回学舍吧。” “不妥,两个人挤一把伞容易淋湿,还是用我的伞吧,我多带了一把。” 第六天。 “叶兄!来尝尝我娘亲手做的地瓜干,可好吃了。” “地瓜干算什么,哪有叫花鸡好吃,叶兄我跟你说,这后山啊有很多野鸡,下了学我带你去捉……” 第七天。 王修齐搭弓射箭,正入靶心。他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去看叶冉。少年皱着眉,姿势标准,神情凝重,下一瞬间,箭如流星飒飒作响,虽然是冲着靶心去的,但还没有触及到靶子就颓然掉落。 叶冉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平静地抽出下一枝箭。 “气力不足,不要勉强。”教骑射的先生含笑安抚,“这弓有点重,拉开吃力,明日我制张轻弓给你用。” “多谢先生。” 十二岁的少年如冰如雪,眉目昳丽,气质纯净,简直就是瑶台玉境落下来的仙童,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王修齐的嫉妒和不甘。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就令他自惭形秽。 他有意疏远那个少年,并不是讨厌他,而是讨厌那个忍不住嫉妒的自己。 明明他那么努力,可那少年,凭着无可比拟的容姿,轻易地夺走了所有的目光。只要与叶冉站在一处,他就沦为了陪衬。他一母同胞的meimei甚至为了他违旨抗婚,深夜出奔,弃整个家族于不顾。 可是这一切,对叶冉没有丝毫影响。 他始终站在王修齐看得到碰不到的地方,嫉妒也好,钦慕也罢,好像都与他无关。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叶冉习惯了,王修齐也习惯了。 “差点忘了,现在还是连襟了。”薛羚调侃道,“王兄的长女快要及笄了吧?” 王修齐回过神来,笑道:“小女年方十四。” “她还没有见过令君吗?” “还没有。小女之前随贱内住在金陵,年前才搬到明都来。” “那王兄可要看紧点,别让令嫒见到令君。”薛羚笑意更深。 汪芒守义一头雾水:“这是啥话?令君又不是洪水猛兽,见见咋了?” 魏王想到自己的女儿,心有戚戚焉,点头道:“能不见还是不要见了,不然都不好议亲了。” 一边的夏随将军难得接了句闲聊:“差辈了。” 王修齐目瞪口呆。你们是认真的吗?叶冉已经成亲了啊,就算没成亲,和他的女儿,无论年纪还是辈分,完全配不上好吗!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避免让他们见面吧。 毕竟,他的两个meimei已经泥足深陷了。 理智上王修齐知道自己不能迁怒叶冉,毕竟叶冉什么也没做。可是他越是什么都不做,就越促使钦慕他的人去做些什么。 逗他高兴也好,惹他发怒也罢,只要能令平静的深湖激起波浪,就甚过一扫而过的无视和冷淡,就可以稍微安抚躁动的心。 那个故意用蛇吓唬叶冉的同窗,就是这样想的吧?而看到蛇挂在窗棂上,也看到叶冉走过来却没有提醒的王修齐,又是怎么想的呢? 弯弯的长蛇落在少年肩头,细细的信子舔过他的眼睛。叶冉站在门下,一动不动。因为太过惊吓而失去所有表情,身体恐惧地轻颤。 王修齐几乎是立刻捏住蛇的七寸扔得远远的,把冰冷僵硬的少年搂在怀里。 “没事了,不要怕。” 那是他与叶冉此生最近的距离。 他们就像河对岸的两棵树,相对而立,各自生长。一个奋力向上,汲取阳光和水分,根深叶茂,高大挺拔,是标准的栋梁之才。 另一个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慢吞吞地舒展着叶子。树下开满了鲜艳的花朵,藤蔓想在树干缠绕,云彩想在枝头停留,路过的春风吹动叶子,连老虎都喜欢在树荫下打盹。 他羡慕那些花朵藤蔓云彩春风,可以自由地与那棵树亲近,但他不能。因为他也是一棵树,而树是没有自由的。 所以王修齐只是站在那里,目送崔钟磬和叶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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