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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第1/1页)

    在去外婆家的公车上,我拿出手机想给林笙打个电话,按出通话键的瞬间,忽然畏怯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我猛一掐断电话,心「嗵嗵」直跳。

    「笙,这两天我被困住了。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Ai你的曼。」按下发送键,我长舒了一口气。午後的yAn光懒照在车窗上,折S出一道淡彩。我头倚在车窗上,视线中是不断倒退的街景。

    我第一次尝试自杀是在初中。那天物理老师全然不顾我的解释,咬定我是作弊才考了第一名。课後我被一群nV生团团围住,为首的是这次物理月考第二的班长。她漂亮的脸庞上表情狰狞,说我是有娘生没爹养的小瘪三,臭不要脸,还装得一本正经……

    她们初初只是拦着我不断叫骂,後来见我不回嘴,开始扯我的书包,拽我的头发。

    我一人不敌众人,被推搡在地。我紧紧护着头,和刺蝟遇到危险时一样圈起身T。

    可惜我没有刺。

    「我可不怕你告诉老师,你看老师是信我还是信你……」夜幕降临,她睥睨着我如若居高临下的王后,最後带着护卫姗姗而去,丢下我这块破抹布在泥地里挣扎。

    也许她们是对的。我留在这个世上确实多余,就像少nV额头的一颗青春痘,少年下颌一根未刮净的胡子。我应该静静地Si去,不再拖累别人。

    遍T鳞伤的我拖着迟滞的脚步停在了离家不远的河道边。Si得近些,省得再给人添麻烦。我闭上眼与沉沉夜sE融为一T。身T前倾的那刻,有GU强大而不容小觑的力量将我往後一拽。

    我重心不稳,径直跌在了一个怀抱里。我们齐齐倒在河畔有青草隙的砖地上。

    「你g嘛!」身後留着b0b0头的姑娘惊魂甫定。

    「自杀。」我平静而坦然,似乎这就是我的宿命。

    「说什麽呐!」她随手往我口中塞了颗糖。

    强烈的酸意从舌尖蔓延开去,我眉头拧成一个Si结,张嘴想吐时,被一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掌捂住双唇。

    「别吐。坚持一会。」

    很快一GU柑橘的甜意沁化在口腔之中。她松开手,微笑问道:「怎麽样?」

    「甜。」她笑得如天边新月。

    「人生苦多,但还是藏着甜。你看——」我顺着她手指方向抬头遥望天际,「你要是Si了,这麽好看的漫天繁星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倚在她怀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流过面颊。那天我卸下心防倒出心事,她静静听我倾诉,陪我走至家门口。临走之际她告诉我她叫林笙。

    黑夜路灯下,她的眼眸流转胜似星子,就此一眼,再不能忘。

    此後某日,那个不可一世的班长见了我如同老鼠遇猫,避之惟恐不及。我问及林笙,她调皮地冲我一笑,说她是五好少nV,才不会与人动粗。

    我笑了,没有继续追问。我想我何其有幸,得遇上苍垂怜,遇见林笙。

    公车靠站。本应向外婆家走去的母亲忽而偏离方向。我紧跟两步,疑惑地唤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区门牌:「外婆家不是在那里……」

    她转身定定地望着我。光线刺目,我微眯着双眼,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说外婆现在住在养老院里。

    养老院?

    记忆中的外婆总是JiNg神矍铄,每日起早跟小姐妹在小区晨练,七老八十的人爬上六楼也不费劲。这样康健的人竟也有去养老院的一天麽?我原打算今天向她坦白我与林笙之事,可是现在该不该开口?

    我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进了养老院。院内绿植错落有致,窗明几净,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兴致B0B0地攀谈着。我看着院墙回廊,一阵心悸传来,我弯下腰捂住x口。mama看着我扭曲的脸,忙扶住我,小心安抚道:「囡囡不要怕,没事的。」

    内心深处对医院深刻的恐惧,甚至蔓延到了养老院,即便这里闻不到消毒水的气息,唯有淡淡青草香和护工服上的皂香。脑中闪过悔意,若知是来此处,我应该远远逃离,做一只把头埋进沙土中的鸵鸟。

    穿着紫sE印花绸衫的外婆坐在竹圈椅里,戴着老花镜对着《圣经》念念有词。待我们走到近前,她把厚厚的大部头放在膝头,先是数落她儿nV一通,说他们没得良心,都不来看她。继而取下眼镜,眯眼看了我半晌。

    「小姑娘长得蛮标致的。」

    「外婆,我是曼曼。」从我进医院至今不过半月时间,她怎麽突然不认得我了?

    「曼曼……」她努力搜寻着这个名字,「曼曼啊!」

    她浑浊的眼球亮起光,音量也提了几分:「是囡囡啊,侬阿寻着男朋友了啊?读书要紧,终身大事也不好耽误的哦。我之前看那个老吴家的小夥子蛮端正的,年纪也跟你差不多,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呀……」

    她布满褶皱的手拉着我不放,从我的终身大事说到她十年前种的枇杷树。

    那时候的小区没有绿植规划的概念,各住户在公共泥地里种葱、种青菜、种土豆,外婆则埋了一颗枇杷核。如今葱被割了一茬又一茬,青菜土豆早就不见踪迹,而枇杷树却长势喜人,亭亭玉立,成为遮蔽一方的绿荫。每至五月,我与林笙都会帮她去摘枇杷。林笙每次都会跟来争抢的邻里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最後从混战中夺回几串。

    「外婆,你还记得林笙吗?」在她说起人都有原罪时,我忍不住cHa话道。

    「笙笙麽,记得的呀。她特别皮,整天上窜下跳的,小时候看着蛮灵光的,後来不学好了。听说她爷②也不是什麽正经人,囡囡要离她远一点哦……」

    我的眼神一点点黯淡,此时母亲在旁轻咳一声:「姆妈③讲话多了吃力的,先吃点水歇一歇……」

    「喔呦!歇什麽歇的啦,我天天歇,人都要戆特④了。」

    倦鸟归巢时的鸟鸣声与外婆滔滔不绝的话匣子相得益彰。她的人生被按下了退止键,人被困在了旧日时光里。

    可这一切是如何在短短十几天内发生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她许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看吧。她就像活力满满的小行星,为社团设计海报,筹备行为艺术展,还要准备年底的日语考试……

    年底。我愣了愣,可现在不是才五月?我昏迷的这些天,她亦未曾发过一条消息。脑中嗡嗡作响,我按下那11个刻入脑回的数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懵然地立在原地。

    ————

    以乞讨或偷窃为生的无业游民,多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後发展为詈词。

    ②吴语方言指父亲。

    ③mama。

    ④变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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