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重聚 (第1/1页)

    “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遇见妮可莱塔的吧。”良久的沉默过后，洛可最先开了口。

    “我们没有见到她，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吗？一座精灵监狱！”

    “精灵监狱？”

    “绝大部分是混血。每两人都有一个笼子，就像我们之前呆过的那个。每天都有几个的恶魔来巡视。偶尔有人生病了就会被送出去，治好了再回来。生过病的精灵会带回来外面的消息。我们就靠这个交换信息。最近为了多出去几次，我们就故意弄病自己。

    “妮可莱塔和吉娜来到这里的时候险些被抓住，还好她们躲进了治愈所里，混在精灵堆里没有被发现。其他人给她们出谋划策，找出了最安全的离开路线，但愿能帮到她们。”

    “她们有没有谈及歌亚大陆的情况？”洛可焦急地问。

    “据说大战结束后她们就离开了。不过。”菲利波咽了口口水，“我猜大家都过得不怎么样。听其他人说，虽然没有大军进犯，但总有小队的恶魔不时出现，抓走我们的同伴。它们总能得手，好在大部分精灵并没有因此丢了性命。被抓过来以后，它们就会被切断魔法回路，囚禁在恶魔的巢xue里——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喂，你们不说说那个吗？”维拉的眼神往两人身上扫了扫。

    “什么？”

    “就是那个小道消息——法比奥殿下每晚都在洛可的塑像下放许愿花。”

    “我的塑像？”洛可呆呆地问。

    “你现在是歌亚的英雄了！为感谢你终止了战争，大家在蒙那斯托湖边给你塑了像。”

    “我没有终止战争。是弗朗切斯科终止了战争。”洛可低着头说。

    “你不需要妄自菲薄，我们全都听说了。你能让弗朗切斯科都喜欢上你，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你一定能做更多的事！”米莉亚姆握住了洛可的手，这让洛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弗朗切斯科喜欢他吗？他的确“说”过那样的话。然而洛可并不这么觉得。它可是恶魔啊，它真的能够理解“喜欢”这种情感吗？

    至于法比奥，就算他真的给自己送了许愿花，也一定只是在期盼自己平安而已吧。

    “只要能让歌亚恢复从前的生机与繁荣，我可以做任何事。”洛可轻声说。

    对付弗朗切斯科其实并不难。只用了一点小小的努力，洛可便得到了与弗朗切斯科一同出行的机会。高大的魔王将他托举起来，肩膀上特意放了柔软的坐垫，而他甚至可以抓着魔王的角充作扶手，不必在意这样的举动在恶魔族的眼里是否属于不敬。

    不止是弗朗切斯科，其他恶魔仿佛也不觉得这是一件有损魔王尊严的事，它们丑陋的脸色全是兴奋与好奇。

    带着洛可，弗朗切斯科来到了一座比魔宫更庞大的建筑。进入内部时，洛可首先感觉到的是空旷。这是一座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建筑，墙面白到发亮，穹顶也毫无装饰。尽管没有任何窗户，里面却不暗。洛可完全没有办法判断这里的光到底来自哪里。

    恶魔们围坐在了一起。随着它们此起彼伏的怪叫，白色的墙面也有所感应似的浮现出许多明暗光点。基于以往的经验，洛可似乎有些明白——这应当是恶魔的文字。

    精灵的文字是阔叶上舒展的脉络，岩人的文字是坚壁上风霜的沟壑，血族的文字是大地上鲜红的划痕。而恶魔的文字，是这些忽明忽暗的光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文字呢？

    闪烁的光点对于洛可来说毫无意义，恶魔的低吼与怪叫也是一样。洛可只能百无聊赖地靠在弗朗切斯科腿上，数着它心跳的声音。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魔王站起身来，将他轻轻放在地面上。墙面上忽然显现出阔叶的形状，脉络缓缓展现——

    “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走，我们很快回来。”

    恶魔们离开了，洛可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无声无息地跟在距离他们稍远的身后，在一面看似毫无缝隙的白墙缓缓打开又即将合上的间隙通过了它，随即匆忙躲进恶魔们的视觉死角。

    接下来他看到的画面，可以说比战场更为残酷。瘦弱的精灵被捆缚在洁白光滑的岩台上，后颈、手腕与脚腕处都被形状可怖的粗管穿透，身上其余地方也插满了稍细的脉管。不知究竟受过多少折磨，精灵的身体遍布着青紫淤痕，正细微无力地颤抖着。随着恶魔此起彼伏的低吼和白墙上光点的激烈闪烁，一声又一声的沙哑的尖叫传进了洛可耳中。

    和恶魔粗犷的吼声比起来，那尖叫声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泪水盈上了洛可的眼眶。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自己这位同族把嗓子喊叫得如此粗粝。他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是他？只有像自己这样身负诅咒的不祥精灵，或许才配得上这种痛苦的命运。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的讽刺。不知是他躲得实在不够隐蔽，还是弗朗切斯科太过敏锐，魔王转过了头，对上了洛可模糊的视线。它高高吼了一声，迅速爬过来将洛可捞进怀里，转头冲其他恶魔嚎叫了几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弗朗切斯科一路带回魔窟，洛可被它颠得几欲呕吐。魔王将他放在软垫上的时候，他的泪水仍然没有止住，甚至因为生理性的恶心而更泪流不止。弗朗切斯科拿云雾果给他，被他狠狠推开。

    “为什么？”他大声道，“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种事？”

    弗朗切斯科低吼了一声，把远处的岩板抱了过来，噼噼啪啪点了一阵。泪水让光点和脉络都变得模糊。于是洛可不得不擦干眼泪去看——

    “对不起，我们在做#&@＊％……”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变得意味不明的叶脉。

    “精灵语里似乎没有这个词汇。”弗朗切斯科的动作顿了顿，又开始用爪尖敲击岩板，“这样说吧。我们正在学习。”

    “学习什么？”

    “学习魔法。”

    “学习魔法根本不需要那样做！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精灵族所有的魔法都告诉你，只要你们别再折磨我的同胞们。”

    “……很抱歉，小精灵，但我们想要学习的是，即使是精灵也不知道的魔法。”

    洛可没有崽开口。他的情绪异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直到平静得仿若冬日里蒙那斯托湖冰封的湖面。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们了。他想。如果非要说他还能做什么，或许也只有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