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继续小N） (第2/2页)

有事要做，还不快回去准备准备。”

    师伯的眼神忽然间变得犀利许多，“师兄，眼下最重要之事就是景明的心魔之劫与天裂之印，其他我们容后再从长计议。”

    师父看了看师伯又看了看我，眉间一片阴云，“此事，怕是来不及从长计议了。”

    “至少过了今夜，等景明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谈以后。”师伯顿了顿，“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

    师父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师伯便转头看向我，“景暄，你先回去吧，方才我同你师父什么都没有说，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此番先行回去准备了，师父师伯切勿动气焦心。”我按捺下心中疑惑，沉声告退。

    待我睁眼从梦中醒来，起身看着一片黑暗的屋内陈设，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是了，我不在自己的房里睡已经很久了，难免会觉得有些陌生。

    看着窗外投下皎洁月光的天幕，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夜同景明有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戌时？亥时？

    坏了，今晚要是睡过头误了正事儿，师伯可要扒了我的皮，我起身抓起裤子便飞奔下床，一路边穿边走，刚迈出正门却发现有人正坐在我院中的石桌一旁。

    那人身着一件素白衣袍，坐在一棵老海棠树下。

    这石桌是以前师祖住在此处时，方便他在树下喝茶用的，我没这些风雅爱好，几乎从来不往那儿去，这石桌上因此落满了粉白的海棠花瓣。

    此刻晚风拂过，又吹落了些许掉在那人的怀中，月色溶溶，人影也溶溶。

    “不是你说要在玉龙殿喝酒嘛？怎么跑到此处来了？”我系好衣带，向石桌走了过去。

    师弟这才转过身，他手执一个莹白的玉杯，竟然不等我自己先喝上了。

    “我才要问师兄，分明受邀之人是我，到了时辰迟迟不见你赴约，我只好过来看看，却见师兄还在清梦之中。”说着师弟取出另一只玉杯，斟满递给我。

    我接过酒杯打了个哈欠，“估计是最近太过劳神，没怎么正经休息过，今日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困的跟被打昏了似的。”

    师弟信手将落进杯子里的花瓣拈去，听闻我出此言，便回道，“既然师兄如此神思疲倦，那我们就改日再约如何？”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摆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醇香的酒气如一道火苗从胃里一路烧到我头顶，呛得我咳了两声。

    “无妨，我现在醒了。”我将酒壶拿来，替自己又斟满了一杯。

    “究竟有什么事要同我说，这里没有别人，师兄尽管开口便是。”师弟淡然开口道。

    我冲他笑了笑，“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好久不曾和你一起喝酒罢了，你看今晚月色也挺美的。”

    “师兄……”他再度开口唤我，这次声音中带了些无奈，“如今不是……”

    “如今不是喝酒赏月的好时机，我知道，你一皱眉我就知道你要说啥。”我将玉杯举起，借着月光观察杯檐镂刻的花纹。

    “我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的好时光就那么短短一瞬，还来不及咂摸出个味儿来，就什么都要结束了，真是万分不自在啊。”

    师弟也举起玉杯浅酌一口，“世道艰难，寻常百姓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何谈活的自在？”

    我低声笑了几句，伸手同他碰杯，“你说的对，这天下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也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等你此次渡劫成功，便能第一个体会何谓活的自在了。”我拍了拍师弟肩膀。

    “是吗？”师弟的语气依旧无甚变化，“我近来却时常觉得，自己活的还不如凡人快活。”

    听他这样说，我惊讶的差点将酒倒进鼻子里，“咳…你怎么会这样想？”

    师弟望着杯中月影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凡人的一生短暂也干脆，苦也好乐也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明白自己的归宿又在哪里，因此不会去奢望命里没有的东西。”

    说着他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望着我，“凡人即便活的像野草，也比四处飘零的浮萍要好。”

    “我想不起来当日接我回师门的人的脸，想不起过世的妻子的脸，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学观潮，又为何会产生心魔，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不得不去封印天裂。”景明的神色间透露出迷惘与痛苦。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他苦笑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成为仙门掌门，圣人，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字，用一些微不足道的记忆去交换，师兄，你也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吗？”

    “我会替你记得。”我强逼着自己直视他双眼，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此刻退缩。

    师弟仔细的盯着我看，像是想要透过我的面皮看到隐藏在下的另一张脸。“那好，我现在问你，从我渡劫失忆的第一日到现在，你有没有骗过我？”

    我怔然望着他探究的眼神，无言以对。

    “如今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垂下目光，不同他对视。

    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叹息，仿佛一簇火苗被扑灭后留下的一线青烟。

    “抱歉，是我酒量不济，方才失言叫师兄笑话了。”景明一向清越的嗓音此刻也有些暗哑。

    “我自罚一杯。”说罢师弟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到了快要子时，景明已是双眼湿润迷朦，却还在不住的倒酒，我才迟迟意识到，也许根本不需要我去劝，他根本就是想把自己灌醉。

    “够了，再喝下去我都没法把你搬回玉龙殿了。”我终于将最后一瓶吟仙露从他手中夺来。

    景明喝醉后也不作乱，只是安静地伏在石桌上半闭着双眼，像一棵倾倒的海棠树。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睡着了要将他先挪回我自己屋内，却突然听见他梦呓般开口道，“师兄，你知道有种名唤貘的异兽吗？相传它能食人梦境与记忆。”

    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回应，又听见师弟继续喃喃道，“你若是待会儿见着它了，就跟它说……”

    我终于将师弟搬回了自己床榻上，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我也伏倒在了师弟身上，正好听见他在我耳边说出了最后一句。

    “要拿就全都拿走，分毫都不要留。”

    我将手覆于他双目之上，颤抖着说了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