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侣的孽缘（无 (第1/2页)

    1.

    唐遗之能记事儿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是在他中考前两个月。他背着书包拿着路边摊买的炸串站在筒子楼楼梯前碰见了那个女人。她染了一头黄发，画着在唐遗之看来很浓的妆。当她吸鼻子的时候，他还能看见她脖颈处薄薄的蜡黄皮肤下因为用力而凸显的胸锁乳突肌。

    “小之，我是你妈。”女人盯着唐遗之看了良久，开口来了这么一句话。

    唐遗之心想你才不是我妈，别的同学的妈都很温柔贤惠，而你这个女的一看就不会做饭。于是他一边吃串一边回她：“你谁啊，我看起来像是有钱让你骗的吗？别挡我路。”

    女人见唐遗之要从她身侧走去了，连忙抓住少年的手腕喊：“遗之！我是你妈。”

    这下唐遗之是愣住了，这个女人喊对了他的名字。唐遗之的遗是“将以遗所思”的遗，而不是“遗憾”的遗。

    于是他甩开这个女人的手，翻起眼皮看向他这个如此陌生的母亲。

    再后来就是中考后的暑假，在那个黏腻无聊的悠长炎日将要结束的时候，他妈又开着车来了。她说遗之，和妈走，去上高中。唐遗之刚和朋友游完泳回来，很久没剪的头发还在滴水。他说，没考上。

    他妈看着他，把他搭在额前的湿发往上一撸，露出少年那张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你跟妈以前的皮肤一样好，怎么晒都晒不黑。”只不过这漂亮少年的眼神并不善意，女人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说：“遗之，跟妈走吧，啥也不用带，妈都给你准备好了。”

    唐遗之沉默良久，然后问到他爸答应了吗。女人说答应了。唐遗之没抬眼皮，说那行。

    于是唐遗之跟着他妈走了，仿佛从那个破败的旧时代被生生扯入新世纪一般，他离开了他生长的满是熟人的山镇，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跃入了深沉而又汹涌的深谷中。

    他妈说的没错，她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无论是学校还是日常用品，细致的就像是唐遗之仿佛真的在这栋独栋别墅中生活过一样，而他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就仿佛只是单纯在乡下过了个暑假而已。唐遗之恍惚了一下。

    这个女人被母亲的身份绑住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她甚至在家里留下了那个并不在自己身边的孩子的印记。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我不是一个弃自己孩子不顾的母亲，企图用富足的物质来证明对孩子惦念的感情。

    “现在这儿只有咱娘仨和吴妈在住，小洐——你的弟弟……去看你叔叔了，过会儿就回来。呃，以后有啥想吃的，跟吴妈讲就可以。”

    唐遗之看向他妈，然后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吴妈，说您好，我叫做唐遗之，以后就要辛苦您啦。吴妈诶诶的点头说不辛苦不辛苦，因为常年劳动而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黄发女人无言，起身递给唐遗之一部手机，说上面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有需要打电话，然后留下一句公司有事情就出去了。唐遗之拿到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把他妈的备注从“mama”改成了“李如是妈”。他妈的名字，还是他刚刚向吴妈问的。

    他或许心里也是想接受这个女人的吗。他不知道。

    他仰躺在沙发上，这栋房子的天花板对唐遗之来说有些太高了，房梁与围栏把空间分割的如此令人不舒服。他从前的天花板很矮，有水渍，有蜘蛛网，还有星星点点死去的霉菌。还有从贴了窗纸的斑驳窗户外面照进来的阳光。

    麻雀的叫声穿过光阴与山河，穿过大地的沟壑，沉寂在午后闷热的暖阳中。这里什么都没有。唐遗之的大脑现在就如他眼前的天花板一样空白。

    暑假还有一个多星期，唐遗之对这个陌生而繁杂的城市不感兴趣，也并不打算出去走走。他只想躺在房间里。于是他跟吴妈打了招呼，转身上了楼。

    唐遗之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吴妈叫醒的。她在门外轻轻敲门，问到遗之，起了吗。唐遗之睡的浅，一二声响起时就转醒，他回到没睡呢，没事。屋里依然很安静，像是曾经的午后一样，父亲在睡觉，家里只有他一个清醒的孩子。电视放着他看不懂的节目，太阳漫无目的的照，他只能在静止流动的时间中一个人等父亲苏醒，等大人们再次忙碌的声音，等到万物再次复苏，时光再次鲜活。

    唐遗之这才发现自己在发呆，他用手掌抹了把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穿上没有他气味的拖鞋，开了门走到二楼红木围栏前，这才看见楼下还有一个人，不是他妈，是个男的。

    楼下的吴妈抬头看见了唐遗之，就叫他下来吃饭，她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那个少年听见吴妈的声音，顺着她的目光向楼上看去，看见了唐遗之。

    “啊，遗之，这位是小洐，冼洐，是你的弟弟。”

    唐遗之看着那个少年，丰神俊朗，带着一股子圈养出来的不谙世事和个性鲜明，是那种在学校里绝对会受女生喜欢的类型。

    “……哥？”良久沉默后，冼洐试探着叫了声他所仰视着的清秀少年。只见那少年眉眼弯弯抿嘴一笑：“唐突打扰了，往后还请多指教，小洐。”

    2.

    冼洐的房间就在他对门。比起唐遗之自己满是陌生气息的房间来说，冼洐的房间真正昭示着，他才应该拥有对这栋房子，对这个家的为数不多的归属感。而他本人毫无自觉。

    唐遗之不喜欢这种充斥在空气中的冼洐的气息。那不是一种味道，是一种会把小蚂蚁塞入血管里的感觉，让人双肩紧紧，无法放松。

    唐遗之最开始本有些寄人篱下的谨慎感，但后来有天晚上突然梦见了小的时候。只是碎片般的细节。无人出席的家长会，劳累的父亲和他从单位打来的一荤一素，以及临走时父亲眼中的不舍与解脱。

    于是在半夜醒来的唐遗之想，李如是，你该的。

    时间过了快一周。在陪这个便宜弟弟看电视综艺的时候，唐遗之有些昏昏欲睡。夏日里房子里总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茶几上摆着切成块儿的无籽西瓜。空调冷气的特殊气味和西瓜的味道搅匀混合在一起，他从未体验过的舒适日子就这样让他去挥霍。恍惚间，唐遗之感觉自己的太阳xue和牙龈忽然离自己而去，越飞越高，他的器官逐渐脱离躯干，游走开来。

    唐遗之仿佛溶解在宇宙中，他游离于时空的罅隙。

    “哥？”

    唐遗之听见冼洐的声音，宇宙再次坍缩为一个奇点。他懵懵懂懂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