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分手（三） (第1/2页)

    离岛的海风总有一种独特到不属于尘世的味道。

    那是常年被海水与日光浸润，混合着潮汽的冷涩，尤其在街灯微弱的夜晚，姜谌时常觉得像站在地球边缘，无法触碰但五感敏锐，只能等待与感受。

    这七天他过得单调而无味，但精神异常松弛自由。海边，旅馆，两点一线，在海边对着海坐许久，回到旅馆便是频繁而漫长的自渎，以及一边吸烟一边消磨时间。

    老旧电视里有电视台成天播十几年前的经典电影，米白色壁纸遍布香烟熏黄的痕迹，醒来的早晨房间中总有淡淡潮湿的霉味，比起明彦温暖干燥的公寓差了不知多少，但姜谌在这倒能自得其乐，过得更像自己。

    他想自己还有大把时间调整，难过是一时，只要有时间，总能找到更好的，活下去的方式。

    然而，第八天的半夜，姜谌再次接到了沈意文的电话。

    “姜谌，姜谌，”他可怜兮兮地说，“快来救救我！”

    鉴于上次电话经历，姜谌反应很快，直接问：“你和段明彦在一起？”

    “是，但是你听我解释……”

    沈意文顿了一下，见姜谌没有打断他，才接着说：“他喝醉了。”

    “醉了？”

    “醉得像烂泥，连路都走不了。”

    姜谌将信将疑：“可是他知道自己酒量差，从来不喝酒的。”

    像是早知道他不信，沈意文很快就发过来一段视频，画面里段明彦正趴在吧台上，把酡红的脸埋进手臂。

    他皮肤白，一红起来就尤其显眼，酒吧昏黄的橘色灯光照着，能清楚看见耳朵和后颈处不正常的血色。沈意文在镜头外和他说话，他毫无反应，戳他，戳一下就软绵绵地一倒。段明彦的醉态有种平常少见的可爱，姜谌没预料，不由得对着手机笑了一下。

    但他立刻想起，他们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了，于是收敛起笑容，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喝成这样？”

    沈意文如实说：“因为你和他分手。”

    姜谌下意识反驳：“乱讲。”

    “没有啊，从上周我给你打电话开始，他隔一天来喝一顿，顿顿把自己喝得头昏脑胀，我架着他回去三次了哎，我可再也扛不动一米九的醉汉了！”沈意文哭诉，“姜谌，这个事情和你有关系，你可不要一点不负责，起码来帮我一次啊。”

    姜谌被他说得动摇起来，挣扎一会，还是妥协了。

    “好吧，那你把地址发给我。”

    搭计程车经过跨海大桥，窗外是幽冥晦暗的海上夜色，姜谌凝视海面，心想，答应沈意文帮他安置明彦也许有心软的成分，但也有朋友无端牵扯进来的内疚。当然，他不太想承认，自己对明彦醉后会说什么非常、非常好奇，也没有意识到在分手并冷静下来后，又给了明彦一次机会，他还在期待他酒后吐真言。

    上一次姜谌撇清得过于绝情，现在靠近得又笨拙，小心，不合时宜，一切都是因为他既忍不住和明彦亲近，又太害怕再次得到拒绝。抓人最痛的猫咪最恐慌，他们都只是想多要一点安全感，但不知道怎么做而已。

    半小时后，姜谌从酒吧对面的行道下车，隔着马路就看见一头橘发的沈意文。

    他们简单地寒暄，姜谌问他：“喝了多少？”

    沈意文说了一个数字，姜谌讶异道：“这么多？”

    “刚开始我该拦着他的，但醉了再想拦就拦不住了，”沈意文回头和他解释着，推开大门，“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酒品真的好，醉了也不撒酒疯，只是睡觉。”

    姜谌笑了一下。

    一走进去，他在众多酒客中一眼就看见段明彦。可他没有上前，克制地在稍远处站定，旁观沈意文去扶前男友。

    后者的一边胳膊搭在好友肩膀，耷拉着头，虚浮地站起身。眼见沈意文被脱力的明彦压得气喘，姜谌只得上前帮忙。

    他扶着醉汉的前胸，沈意文托着后背，两个成年男人倒腾这大个子也颇吃力，好不容易塞进了沈意文的车后座。

    沈意文回去结账，姜谌在副驾驶稍坐片刻，实在不能适应分手后与明彦共处密闭空间，于是起身，走到酒吧门口的垃圾桶前点了烟。

    那边沈走出大门，先看见抽烟的姜谌，问他明彦怎么样。

    姜谌索性掐灭烟，和他一同向车子看过去，只见方才紧闭的车门莫名其妙地敞开了。

    再走近，这才看清：明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座位边缘，探头向这边张望。

    眼见两人走到他身前，接着，一直安安静静的明彦做了个让两个人都始料不及的举动：他突然抱住准备上车的姜谌，叫他：“老婆！”

    “啊？”姜谌直接愣在原地。

    一旁沈意文也愣了愣，“噗”一下笑喷了。

    听到笑声，姜谌的脸迅速飞红，既震惊又尴尬地去推段明彦，却被他环抱着腰，推不开，也走不成。

    无奈，姜谌只得向一旁笑到弯腰的沈意文求助：“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他在家不是这么叫你吗。”沈意文笑够了才过来帮忙，两个人合伙把他拉开，他还怔怔地睁大醉眼，一个劲仰头盯着姜谌看。

    姜谌被他看得窘迫，侧过脸说：“他从来都喊我名字的。”

    段明彦被推开后沮丧起来，又注视了他一会，便倒在后座窝起来，自言自语道：“抱歉啊，我认错了，你不是我老婆，他已经不要我了。”

    沈意文闻言飞快地看了姜谌一眼，果不其然，对方咬住嘴唇，显出些不忍。

    于是他说：“姜谌，帮人帮到底，你到后座照顾他吧。”

    这次姜谌没有拒绝，坐上车。

    他和明彦并排坐在后座，明彦的眼睛再没从他脸上移开过，看不清也要看，尤其等红灯的时候，明彦几乎要把嘴唇贴过去。姜谌再受不了这样热切的眼神，朝车窗一侧退了退，扭过头直白地问他：“为什么要看我，想吐吗？”

    明彦摇一摇头，傻傻地说：“你真的很好看。”

    “